“嗯，走吧。”他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然后两只胳膊放在桌子上支着，双手抱着头。

我礼貌地把门给带上。回宿舍的路上，心里有点点的酸涩，好长时间不见云姐姐了，也不知道她还好吗？

宿舍里，上铺的姐姐，诡秘地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妹妹，看来沈从文和张兆和的故事要在我们学校重演啊！”

我没说话，拿个馒头，埋头吃饭。忽然，好想云姐姐，好想家，泪水在眼里打旋。

有时候我仿佛是在醉乡在梦里，糊里糊涂地活着，干脆给自己的书房取名糊涂斋，自号糊涂斋居士。

有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明白，庄生晓梦迷蝴蝶，是庄生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生，连圣人都弄不明白。我不明白自己是谁，也不足为奇了。

我是谁？谁又是我？我和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两样，留披肩长发，用欧莱雅的防晒霜，穿休闲装，有时候也穿裙子和高跟鞋。

有一份固定的工作，每天按时上班下班，为人师表，托着太阳升起，经营着人类灵魂这项工程。给学生讲文学，讲人生。可我的人生是什么，我是谁，我又在哪里？我常常自问，有时候问的自己也瞠目结舌。

我写得一手的秋水文章，一手笔走龙蛇腾蛟起凤的书法。业余给媒体的专栏写稿子。我好像活的自由而快乐，可是有谁知道这背后深深的痛和伤感。

每天斜背着小包，包里放着这个赖以谋生和写作的微型的手提电脑笔记本行走在人群里，像一滴水落入大海，很快沉没，绝对没有什么特别。

已经过了三十岁，人生最美的时候，我是那不曾怒放枝头的花！揽镜自照，依然长发披肩，明眸皓齿，面庞还算清秀，可是眼角已然有了细密的鱼尾纹，那是岁月留下的痕。再要强的人，再不屈的心，也抵不过岁月的风刀霜剑。

唯一和别的女人不同的是，我的心中深爱着女人。可是这能怨得了我吗？我只不过爱了，真心的爱，深深地爱。爱有罪吗？爱无罪。要是男人爱上了女人，或者女人爱上了男人，说不定还要举行一个盛大的仪式来作为进入洞房的前奏和纪念。可是，我也是爱了，只不过我是个女人，碰巧也爱了一个女人而已，仅此而已。何况，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

可是这爱是如此坚强而卑微，因为是处在社会的弱势之中，因为这样的爱并不为多数的人所能理解和接受。

我深爱着女人，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女人。在心里是如此不能释怀。我其实不够坚强，甚至有些脆弱，有些娇柔。本身不胜酒力，却喜欢喝酒，高兴的时候喝，悲伤的时候也喝。喝醉了，就忘了。就画画，就写字，就弹着吉他五音不全地唱自己写的诗，就流泪。

我自己有些矛盾，可是人天生就是矛盾的结合体，拿着自己的矛和心中自己的盾作斗争，要战胜自己，战胜自己又多么不容易。有的人一辈子能征善战驰骋疆场，最后还是战胜不了自己。

我也是，矛盾得不可收拾。比如我是女人，可是心里却那样爱着女人。我信佛，相信我佛慈悲，普度众生，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是我已不能回头，因为找不到岸！我信佛的慈善，可是酒肉穿肠过，只是心中有佛祖，广结善缘罢了。

人生也无非如此。什么样的日子还不一样在过？时间不会为痛苦或快乐驻足。就像面前的这杯咖啡，苦涩里有甜，甜里面又掺杂丝丝的苦，说是苦尽甘来，可是无边的苦涩，不会为甘甜让路。就像亲情，有时候不会为爱情让路。哪怕是笑着，也是含泪的笑，在脸上，只有爱在心里。

不说这些了，还是回到小说。我想家的时候，摧魂蚀骨思念云的时候，真的没想到陶晓云会坐着火车来看我。

云姐还一次也没来过这个城市，一次也没出过远门呢，宿舍值班室里有电话，她也是从不打，说是麻烦。她甚至连信也不常写。在学校公寓楼下看到云的时候，我简直像在梦里。

云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发稍有点淡淡的葡萄紫的光泽，淡绿色的套头毛衣，蓝色牛仔裤，白色旅游鞋，满脸的疲倦和微笑，背着一个双肩旅行包，站在蓝天白云底下。我怔怔地看着，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像在梦境。

云笑着喊我：“小华！”那么甜美，那么熟悉的声音。

我笑着，喊着，“姐姐，姐姐是你吗？”过去来了个大大的拥抱，紧紧地。楼上窗口探出好多脑袋，没准把我当成神经病了。

云点着我的前额，笑笑，“不是我是谁啊？小傻样，假了包换。”

我一把把她的背包提过来，背在身上，腾出手来挽着陶晓云的胳膊上楼。云很大方地和宿舍里的同学打着招呼，很礼貌地夸我们宿舍的环境好，夸我同学漂亮啊什么的，我同学都很喜欢她，跟着我叫姐姐。她还很谦虚地说，让我们同学对我多多关照，仿佛我还是个孩子似的。

我带云出去吃饭，云说吃过了，在车上吃的。我是不相信的，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车上怎能吃饱。强拉着她到校门口的饭馆吃过桥米线，云买的单。其实我已经有经济来源了，课余做家教，写稿子赚稿费。虽然很少，可一个学生的开支是有的。云老是把我当小孩，我就当小孩好了，被她给宠着。

在路上走，我就一直拉着云的手，不，是十指相扣，问长问短，我好像好久没这么喋喋不休地说这么多话了。

谈话中知道，云在家里想我也是想得寝食难安。厂里休班一天，她又请了两天假，专程来看我的。不给我打电话，是想给我一个惊喜。照着信封上的地址，一路找了来。

我心里感动，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今生今世的爱，我不放手。毕竟，在大马路上不能够肆意抒发心底的情感，不能有更亲密的举动。

学校东边的那条路那时候还没有改造，整条路还是很繁华的。各种商店密集，饰品礼品，服装鞋帽，休闲书籍，琳琅满目。

星期五的下午那两节课也不是很重要，是很适合逃课的。云来了我干脆就不去上课了。贵妃进宫的时候，唐明皇都不上朝了，不理朝政了。我不就逃了课吗，一点也不羞愧。

逛了半下午，买了两个桃木的雕刻的很精致的生肖图案的桃木项坠，我和云一人一个。

吃过晚饭，宿舍的同学有的出去逛街了，有的抱着书去自修室了。我那时候还没想到要考研，胡乱地应付着功课，基本是不会自觉地去学习的。即使云不来，我也会自己在宿舍插着耳机，听音乐，看书，云来了，我就更不出去了。

宿舍里就剩下我和云姐了，我一跃而起，一个饿虎扑食，把她搂在怀里，恨不得把她嵌在我的身体里。

云推开我，捧着我的脸看了又看，退后两步又上下打量着我， “嗯，还好，比以前胖了。可是还是没长啊，还没我高。”我到现在都没她高呢，到了大学我好像就没再长。

云过来，很轻的吻我的额。我趁势抱住他，亲吻她。她的发，她的眉，她的春花的脸，她的小巧的鼻翼，她的丰润的唇。哦，小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我多想你啊。

我的手伸过她的衣领，抚摸着她光滑的柔柔的脊背，在那儿摩挲。我看着她的脸，她也看着我的脸，眼睛里是清澈的柔波，是欢喜，是爱的柔情蜜意。

我听得见她的呼吸是那样短促，她紧紧抱住我，迎着我的爱。我低低地咬着她的耳垂，“姐姐，我想，我要。我们睡觉吧。”

她拍拍我的头，“那么猴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