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接下来的几天，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尽力安慰自己，正如小龙所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邻居们就算发觉我们的关系之后看不惯，其实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但是，我的内心还是每天都沉甸甸的，原来轻松愉快无忧无虑的情绪也不自觉地一去无踪了。

这天傍晚，我下班回家，未曾到家门口，就看到有两个女邻居在我家门前窃窃私语，一回头见到我正在上楼，她俩马上向楼上走去。我见此情形三步并两步跑到自家门前，只见铁门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死基佬！”

我只觉眼前一黑，站立不稳，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我伸手扶着墙壁，茫然地四顾，观察周围可有窥伺的眼光，但楼道里一片寂静，连往日小学生放学回家的喧哗声都听不见。我定了定神，只觉额头渗出了点点冷汗，手足也没了力气。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发觉双手在不停颤抖，我支撑着自己开了屋门，走进家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就仿如虚脱了似的摊倒在沙发上。

我傻了一样坐着，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听到了小龙上楼的脚步声。虽然我头脑已经一片混乱，但还是一下听出了他回家的声音。

我想站起身来，在他开门进屋的那一刻扑上前去，紧紧拥抱着他，但我听到他的脚步在门前停住了，然后，就是他转身离开的声音。

他要到哪里去？我忽然一阵心慌：以他这样的性子，能对这样的侮辱逆来顺受吗？！他不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吧？！

我本想出门去拉住他，但想起门上那些刻毒的字眼，又丧失了开门的勇气。

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家里，脑子乱得像一桶浆糊，视觉和听觉都变得麻木，直到再一次听到他回到家门前的脚步声，我才回过神来。

他的脚步在门前停下来，久久都没见他进门，不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

我打开里间的门探出头去，只见他正站在铁门前用油漆在涂抹那些字迹。他见到我，抬起头冲我咧嘴一笑：“原来你已经回来了，怎么不先把这些字抹掉啊？”

我见他一派轻松的神态，仿佛刚才在门上的字迹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涂鸦。我不知道他这副样子是装出来宽我的心，还是他真得觉得无所谓。

他三两下子就把铁门涂了一遍，开门进来，把手里提着的那桶油漆和刷子往阳台一扔，然后边洗手边问：“能开饭了吗？我饿了。”

我这才想起，回到家里只顾发呆，都忘了做饭，只好结巴着说：“没，我还没做……”

“那别做了，出去吃吧！”

“不，还是在家吃吧，我现在去做。”我不想出去，不想又看到那扇铁门。

“嗯，那行，我们分工合作，很快就有饭吃了，哈哈，骏哥，我俩好久没有一起做饭了！”他笑着走进厨房，好像今天碰到的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一样！

我和他一起在厨房忙碌，他手上在干活，嘴也不闲着，不断地说着些无聊烂笑话逗我开心，我知道他是想借此开解我，不忍心拂他的意，只好按捺着内心的烦恼和伤感，也勉强陪他聊上几句。

饭做好后，我俩在餐桌上坐下吃饭。他可能真是饿了，吃得津津有味，我却没半点胃口。看看差不多吃完饭，我又再向他提出了那个建议：“小龙，我们还是搬走吧！”

158.

他抬头没好气地看我一眼：“搬？搬哪儿去？”

“哪儿都行，只要离开这个小区，离开这些无聊的人！”我急切地说。

“哪儿都行？哪儿没有无聊的人？你说！”他不耐烦把我顶回去。

“要不，我们搬到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屋去，那边人员密集流动得快，没人会注意我们的！”

“高骏你是有病吧？有小区住得好好的，你搬到城乡结合部去？那环境可比这差远了！亏你想得出来！”他生起气来。

“现在城乡结合部也有一些条件比较好的出租屋……”我还想说服他。

他打断了我的话，取笑我说：“那要是搬到那里去之后还是被人讥笑被人指指点点，你又想上哪儿去？是不是要逃回深山老林去耕田？！我告诉你，真要这样，我可不跟你去，哈哈！”

“你扯哪里去了？什么耕田不耕田的？”我也有点恼了，他的态度就不能认真点？！我忍了忍，又再说道：“小龙，我们还是搬走吧……”

“搬搬搬，整天说搬！高骏你这怂货，你烦不烦啊你！我丁文龙堂堂大男人，从来都没在别人的嘲笑面前低过头，今天也不会！你要让我东躲西藏地做人，想都别想！”他发怒朝我吼叫着，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我急忙问：“你不吃饭了？”

“不吃！饱了！”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一甩手把门用力关上，只剩我目瞪口呆地坐在饭桌前。

我发了一会呆，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碗碟，拿到厨房去洗。

从厨房的窗户可以望到我们的停车位，我看见车位已经空了，他不知开车跑哪儿去了！

他不会跑去飞车发泄吧？我不禁微微有点担心，虽然他现在的性子比起少年时已经沉稳多了，但有时冲动起来还是会做出一些不顾后果的事来！

我想给他拨个电话，可又怕他正好在开车，我的电话反而会影响他的注意力。

我一边动作迟钝地洗着碗，一边思绪纷乱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他刚才一定很生我的气，因为我们同丨居丨这半年来，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我！

是的，他骂得很对，我说要搬走的提议是显得很怂，这个我自己也明白，但我这样做是为我自己吗？我只是为了他！

我对他的爱是非常认真的，那份爱占据了我生命中情感的大部分，但我从来不敢奢望，他对我也必须有等值的回报，这次发生的事，可说是我俩关系面对的一个难关，我是抱着很郑重的态度来面对的，而我在他身上，却只看到孩子般的任性和急躁！

我自己是一个什么人，经过少年时初次发现爱上他时的惊骇纠结，后来的困惑迷茫，再到最后的淡然坚持，同志这个身份，我已经能坦率地去面对，但他呢？他本来并不是这样的人，是被我拉上了这条路，现在却要把我的一切都背负起来了！这个，是真正令我难过的地方！

我洗完了碗搞好卫生，他还没有回来，我只好看看电视看看书打发时间。

12点过了，既不见他的身影，也没有电话打回来，我不禁也有点恼火了，没精打采地洗过澡，就不再等他，先上床睡了。

当我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听到了他进门的声音。他踮手踮脚地走进房来，我躺在床上装睡不理他。

他凑近床边，轻声叫我：“高骏，高骏……”

我嗅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知道他是喝了酒回来，更生气了：说过多少次不要酒后开车，他总是不听！

我继续闭着眼睛装睡，他没有听到我的回应，就放轻脚步到衣柜拿了衣服，也去洗澡了。

过了一会，他从卫生间回来，这次他没再叫我，只是轻手轻手地从床尾爬上床，静静地睡下了。稍顷，身边就传来他熟悉的鼾声。

我听着他那均匀平稳的呼吸，知道他睡得很安详。或许在他那什么都不在乎的心目中，今天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但对于我来说，今晚却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