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从茶餐厅回学校的路上，高静的心情明显好转了，而我就在想着心事。

我知道，高静跟小龙争吵的原因只是因为爱他，关心他，不然她理你借不借钱，吃不吃亏呢！

可她的话一定已经深深刺伤小龙了，从我中学时期开始对他的了解，因为家境遭人轻视取笑，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穴，一但触碰，他发起蛮来是六亲不认的，还分分钟有可能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来！

高静大概以为，只要小龙借不到钱，就能明白她说的话是正确的，会很快来跟自己妥协，但我想没那么简单。

因为这一次，高静已经伤害到了小龙作为男子汉的自尊，恐怕他的态度不会轻易地软化。

我应该马上给他打电话为他俩调解，还是先给点时间让他冷静一下呢？

还有，他居然瞒着我借钱，这件事真的令我心里不爽。当然，他是怕我知道了又要借钱给他，他觉得我没有经济能力，不肯花我的钱，但总可以把这事告诉我一声吧？不是说过咱们是亲兄弟，有什么困难都说出来，大家一起分担的吗？这样瞒着我，算什么意思？

他现在一定还没借到钱吧？他在社会上打工多年，也结识了一些朋友，但许多人都是处于工作起步阶段，真正的有钱人并没几个。当初借给他创业资金的那位朋友倒是很有钱，但上次借的投资款还未还清，估计他这次很难再跟这位朋友是开口。而一些亲戚，这么多年都被他们家借怕了，两万元这样的数目，恐怕是没有人肯借给他的。

那么，我该不该想个什么法子，偷偷把钱借给他呢？我可以暗地里给他妈妈和阿姨打个电话，把钱拿给她们，让她们先去交了再说。虽然他过后知道一定会大光其火，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吧。他过后最多只会凶巴巴地骂我两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想象一下他明白真相时生气的样子，我不禁暗暗好笑起来：谁让你要瞒着我呢，这次让老子也骗你一回！

钱的问题搞定了，他跟高静的矛盾应该就容易平息了……

想到这里，我有点欣慰又有点惆怅地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什么，内心深处却有一股巨大的不安在隐隐涌动。

我不清楚这究竟是数年来的共同生活令我对他的思想产生了心灵感应，还只是对一个人关切过度引致的敏感多虑，总之我一路回校都觉得心神不定。

回到学校，还是先打个电话给他吧！我心里想：不然自己心中总不能安宁。

进了校园，我跟高静分了手，正要走回宿舍，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

难道是他先打过来了吗？我马上拿起电话，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

不会又是推销这样那样的人吧？这种来电最烦的了！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我还是按了接听键。我万万没有想到，这通陌生的来电，带来了一个关于他的难以置信的消息，令我刚才不祥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103.

“喂，你是阿骏吗？”电话号码虽然陌生，但电话里头的声音有点熟悉，应该是我认识的人。

“我是高骏，你哪位？”声音是听过，可我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我是生哥，阿龙的搭档，你记得我吗？”对方说。

“生哥？我记得我记得！是不是阿龙出了什么事了？”我急忙问道。如果不是为了小龙，生哥不会打电话给我，我内心的不安一刹那骤然扩大。

“阿龙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要去给人助拳的事？”生哥在电话里问。

“什么？没有没有，他啥都没跟我说过！究竟怎么回事？他要去跟人打架吗？”我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连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生哥在电话里告诉我，小龙前几天跟他商量想在营业部里挪借点钱，他因为最近尾款收不回来，流动资金紧张，就说要等多过几天看看再说。可小龙两天前到省城一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回来就答应了某个村子的亲戚给人助拳了！

听着生哥电话里的话，我有点明白了。那条村子有两个宗族，本来是来源于同一个祖先，许多年前不知为了什么事产生了矛盾，从此两族之间争斗不断。这条村子自古尚武，从开始用打擂台比武的方式来决定胜负，后来发展到一有问题总用拳头来解决，还曾为了争夺资源打死过人。当然了，如今是文明社会，打死人的事是不会再有了，但年轻人之间打架斗殴还是时有发生。现在因为效区征地的缘故，村民们的日子好过了，可根深蒂固的好勇斗狠并没有因为物质富裕而消减，反而由于利益的分配而变本加厉了。前一段时间，因为某项利益的处置问题两族又起冲突，继而动手动脚，双方都有几个人受了伤。目前那项利益问题在上级干部的调停下倒是达成了共识，但关于双方打架参与者的责任和医药费却是各执一词，一直谈不扰。于是村民们私下约定按老规矩办，双方各出几个代表再来堂堂正正打上一架，输赢一目了然，打完后谁也不许再多话。

小龙妈妈有亲戚在那个村子，小龙小时候也跟随村里的少年去打过群架，但随着年长懂事，家庭的担子又重，他已经很久没有跟那些人一起胡闹了。不过因为是亲戚的缘故，小龙和村子的人一直有来往，还带我到村里玩过几次，他们的故事也跟我说起过。我去那儿玩的时候还有点奇怪：那些村民在日常生活中就是一群淳朴好客的人，怎么一提到两族斗殴就这么狠了？！

这村子的人打起架来非常凶悍，搞不好是会有生命危险的！小龙曾说过他早就懂得不能用拳头来解决问题，为什么现在又要去助拳呢？对，他一定是为了钱！他收了那些亲戚的钱了！

“喂，阿骏，我也是刚才从别人那里得知这件事。阿龙今早跟我请了下午的假，我那时还不知道，也没拦他！现在我打他电话他也不接，都不知怎样才能劝得了他！他一向最听你的话，你有什么办法没有？好像说是今天晚上就得上场打斗了！”生哥在电话里焦急地说。

“今天晚上！”我不禁叫出声来！

我匆匆应付了生哥几句，就急忙挂了电话。我跑出校门，扬手截了一辆摩托车，向着E市的方向奔去，我要在他上场拼命之前制止他！

在摩托车上，我不断地拨小龙的电话，可他总不回我。我一方面恐慌得心脏剧跳，一方面又停地用各种可能来安慰自己：也许小龙自己已经改变主意，不再做这样危险的事；说不定他的亲戚找到更合适的上场人选，不需要小龙出手；又或者丨警丨察会得到消息，过来阻止这场变相族斗……我胡思乱想着，只恨车速太慢，一个劲地催促司机再开快些。

摩托车载着我风驰电掣，大概两个多小时后来到了那条村边的大路旁。

我从大路进村，刚走到村口的牌坊处，就有几条大狗扑上来冲我一个劲地狂吠，随即有两个村民走过来，盘问我是什么人。

大概他们也担心今晚的打斗被外人知道会给村里惹来麻烦吧，所以对进村的陌生面孔要盘查一番，我连忙说自己是来找朋友的，并且报上小龙亲戚的名字。

我摆脱了那两个村民的查问后，向着村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给小龙打电话，可他还是没有接听。

这时已是傍晚，在昏暗的村路上，我看到一帮帮已吃过晚饭的村民成群结队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从他们交头接耳的言谈当中，我知道他们正是要过去观看这场角斗“盛会”，于是我也跟随着人流走，希望他们能带我找到他。

我跟着村民来到了接近祠堂的一块空地上，那儿有一座高台，原本是村里过年过节上演大戏的地方，现在大概是要拿来当“擂台”使用了。

空地上亮起了几盏大灯，把戏台和周围照耀得一片昏黄。戏台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人头涌动，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东张西望，不断踩到别人的脚。那些被踩的人在那里骂：“别乱挤！你究竟要挤哪里去呀！”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盲目地在找，找那个心中牵挂的人！

我在乱挤之间又踩着了一个人的脚，他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瞎眼了你！你小子是不是要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