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每天都轻快得如雾般在身边飘过，转眼，我们来到了高三下学期了。

这是学生们人生最重要的冲刺阶段，十多年的苦读要在今天见真章，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天天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复习、复习、复习，那种紧张的情景可用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来形容。我每天也是焦头烂额地扎在书堆和题海里，连跟小龙聊天的时间都变得很少了。

小龙倒是很优悠，他们已经开始实习，其实就是到市内某知名企业做廉价劳工，每天放工回来他都会把那家企业咒骂一顿，并且赌咒实习期满一定不跟那家企业签约。

每天晚上他还是在商场打工，商场老板越来越看重他的销售能力，已经跟他提过几次，让他一毕业就到商场入职，但他还在犹豫，没有正式答应下来。

这天晚上，他很晚才回到家里。一进门，我就发现有点愉快的东西在他的眼神里跃动着。我感觉他有话想跟我说，但又欲言又止，就冲他来了句：“龙哥，有话快说，你说完我好去睡觉！”

他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看你那个贱样，像刚偷吃完的猫！快说，碰上什么好事了？”

“那个，我刚才下班碰上高静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哦……”我应了这么一声，然后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高静回家的路经过商场，他碰上她也是有可能的事，但他为什么这么兴奋呢？

“她自行车的链条掉了，我刚巧遇上，就帮她修好了。”

“哦……”我只能又是这么“哦”了一声。

“然后，我看时间很晚了，就说送她回家，她也没有拒绝……”他继续说：“后来，我们在路上就聊了起来，她跟我说了很多话……”

“她跟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说些闲话呗。”他嘴上说得很平淡，双眸却闪着亮光。

怎么会只是说些闲话？说些闲话，他会一回到家来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段偶遇跟我分享吗？

自从上次和高静谈话后，我跟她常常相约一起吃饭聊天，虽然我们相互之间不会谈起自己的感情状况，但我还是能敏感地觉察到，高静对小龙仍未忘情，而她在小龙心目中，一直是占据着重要地位的，不然，她离去的那段日子，他就不会那么颓丧了。

那么，他们经过这晚的相遇，又会旧情复炽吗？

“龙哥，就只是说些闲话呀？你没有抓紧机会献献殷勤吗？”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献什么殷勤呢？人家都说了高考之前不会考虑感情问题的啦。”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却现出一丝希冀的神情。

高考之前不会考虑感情问题？那言下之意，是说高考之后，还是有可能考虑吗？是高静对他作出了什么暗示，令他又重燃了追求她的希望？

“那后来呢？龙哥，后来你们又干了些什么？”我脸上做出好奇的样子，内心却七上八下。

“还能干什么？我把她送到她家小区门口，我就回来了呗。”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

但我分明能感觉得到，在他那假装不在乎的神情下面，隐含着一点遏抑不住的开心。

这一刻，我相信，那个曾经被他爱过的女孩，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里！

这一刻，我和他都没有想到，这次只是止于藕断丝连的邂逅，会在后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导致我和他的想法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并直接影响了我们感情的走向！

64.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小龙到了11点多还没回到家来。他以前要是有事晚归，一定会给我留字条或打电话，不会像这样不打招呼就迟迟不归。我坐在大厅里等他，不由得忐忑不安，内心里渐渐有一点不祥的预感。当我越来越担心，正准备出门去找他的时候，他突然推开门回来了。

他进门的一刻，我不由得大吃一惊，从沙发上一下站了起来：只见他高大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撞进门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上沾染了灰尘，还有几个鞋印。我急忙扑过去扶住他，他抬头望向我的一刹那，脸上的神情就像受伤的小孩见到了亲人，接着身子向前一倾，沉重地倒在我身上。

我吓得赶紧撑住他的身体，半扶半抱地把他拖到沙发上坐下。我端详他的面容，他脸上的伤痕分明是斗殴留下的痕迹，我慌乱地连声问他：“小龙，你为什么又跟人打架？你为什么又跟人打架？！”

“不是我跟人打架，是别人打我！我一直都没有还手！”

“那你为什么不还手啊？你也不能白白给人打呀！”

这时他双眼直直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有在他的眼中见过这样悲怆的神色。

“高骏，你知道是谁让人打我的吗？”他沉着声音问我。

“是谁？你得罪了什么人吗？”我大声地问，当时如果那人在我的面前，我真的会跟他拼命！

“是……是高静的爸爸！”他低声吼道，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深深的怨愤和伤痛！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我惊得目瞪口呆，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摇晃着高声地问。

他张了张嘴想向我说些什么，接着又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注视着我，漆黑而空洞，脸部肌肉在痛苦地抽搐着。

他这样的表情令我心都碎了，我伸手把他紧紧地搂在我的怀里：“算了，小龙！我们不说了，我们不说这件事了！”我用手抚着他的背部，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他把头枕在我的肩膊上，胸膛靠着我的身体剧烈起伏，声音微微颤抖地对我说起事情的经过——

他今天下班，刚经过一个暗黑的小巷巷口，几个人就从躲藏的角落里冲出来，拿着棍子劈头盖脑地向他招呼。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打他，他一边招架，一边左躲右闪，这时他一抬起头，望见小巷的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车，小车的车灯开着，车里坐着一个有点面善的男人。他认出这辆车，前几天晚上他送高静进了小区门口之后，这辆小车正好要开进小区，当时开车的人见到了他，还打开了大灯对着他一个劲地照射，他在刺眼的强光中，影影绰绰地瞥见了开车人的相貌，正是现在这个坐在车里的男人。那一刻，他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个人是谁，这些人又为什么要打他！

这个人是高静的爸爸，他看到小龙送高静回家，以为小龙分手以后仍死心不息，临近高考还在纠缠他的女儿，所以找人下狠手来教训他。

当小龙悟出了事情的原委，登时心灰意冷，干脆停止了反击躲闪，一任那些人的棍棒拳脚在自己的身上肆虐。他拼命大声地嘶吼着：“我让你们打，你们打死我好了！”

那些人又在他身上狠狠地发泄了几分钟，估计是收到了什么信号，突然四散而去了！

小龙还留在原处，仿佛忘记了疼痛，只知麻木地蹲在地上。

这时汽车里的男人走下车，来到小龙的面前站定：“小子，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想长命点，就离我女儿远远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给脸不要的脸的小贱种！”

……

“高骏，他走了以后，我整个人都好像失去知觉了，先是在原地呆呆地蹲着，后来上了车盲目地在路上胡乱骑啊骑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对我倾诉着，话音因情绪波动而含糊不清。

幸好他终于回来了，就仿佛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一样！

“没事了，小龙，回来了就好！我这就去拿药酒给你擦擦伤口。”我心如刀割，却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话安慰他，只能这样对他说。其实我心里非常明白，这次的事件对于他的尊严和自信心打击是多么的大，他内心的创痛绝不会随着身体伤势的康复而轻易消失。

我去拿了药酒回来，看到他居然掏出一根烟点上，吞云吐雾起来，我急得伸手把他的烟一把夺去：“你发神经，伤成这样还抽什么烟呀！”

他一下又把香烟从我手上抢了回来，放回嘴里猛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吐出来：“高骏，我的心好痛！”

“小龙，你心痛别憋着，要不你痛痛快快哭一场吧！”我见到他这个样子自己都恨不得放声大哭了！

“我哭不出来！高骏，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我丁文龙就这么低贱，连追个自己喜欢的女孩的权力都没有！我不服气！我不服气！”他大声啸叫着，仿佛要把胸腔里的所有愤懑和憋屈都发泄出来！

“别这样，小龙！”我的心好像有千万把尖刀在反复地扎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你先别说话了，我来替你擦擦伤口。”

我抬起手正想为他青肿的脸涂擦药酒，他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的手：“高骏，我不服气，我不服气！我一定要追到高静，我一定要追到她！我一定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看看，我丁文龙究竟有没有能力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他，他双眼坚定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刚烈和倔强的光芒，我看到他这种眼神，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有多少阻挠和障碍，他都要去做别人认为他不能做的事，并且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我面对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看到里面压抑着深切的痛楚和伤创，更蕴藏着对我的信任和期望。那一刻我忘却了一切，内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应他：小龙，你放心，我会帮助你！我一定要帮你追到高静，我一定要帮你达成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