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发呆，想着自己难言的心事，只听到阿兰问了一声：“高骏，你没什么事吧？”

我以为心思被她看破，吃了一惊：“没有啊！我哪有什么事啊！”

阿兰笑了：“我是问你昨天有没有被打伤？”

我回过神来，急忙说：“没有，我没有受伤，小龙一直护着我！”

阿兰意味深长地一笑：“那就好，我们不但关心小龙，也很关心你！”

我松了口气，说：“那太谢谢你们了！”心里骂自己：可别再在这时候胡思乱想了！

高静她们又在病房聊了一会，就告辞离开了。小龙坐在床上摆弄着高静送来的苹果，我看到那些苹果上有“平安”等吉祥的字眼。现在这种有字的苹果到处都是，但在当时还不多见，卖得也挺贵的。

我对小龙说：“我削一个苹果给你吃？”

小龙摆着手：“不不不，我舍不得吃！”话一出口，可能怕我会笑话他吧，又笑笑说：“这些字好漂亮，我舍不得吃，吃了字就没有了！”

我心想：你是舍不得那些字吗？可也不能说破，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留着吧，你想吃的时候我再给你削！”

50.

高静她们刚走不久，小龙的妈妈和阿姨就杀到了！

小龙妈一进门就拧住儿子的耳朵：“你这死小子，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咱们一声，你有没有当我是你妈？”

小龙捂着耳朵叫唤：“痛啊！你究竟是不是我亲妈！”

我急忙过来劝开她妈妈，说：“阿姨，都是我不好，害小龙受了伤，又没有及时把这事通知你们。”

“阿骏，这不关你的事！”小龙妈放开了儿子的耳朵，却又指着他骂道：“你小子整天都不让我省心，三天两头的打架，不是伤手就是伤脚，没那么大本事就别要充英雄啊，要充英雄就得把别人打趴下，被别人打破头这算哪门子的事？丢人现眼！”

原来小龙妈不是怪小龙跟人打架，而是怪小龙没有能打赢！我不禁笑了起来，小龙也笑了，阿姨也笑着过来劝解说：“阿龙算不错的了，那个混蛋年纪可比阿龙大了不止一倍呢，阿龙不是也替阿骏把那混蛋打跑了吗？这就是打赢了啊！”

小龙妈这才稍为息怒，说：“我跟你小子说，别指望你妈我会来侍候你，我这两天腰腿的老毛病又犯了，你自己自生自灭吧！”

小龙马上说：“不用麻烦您老人家，您回家好好休息去吧，我有阿骏陪着我就行了！”

小龙妈又把小龙数落了老半天，阿姨也在旁边不时插上两句，小龙一边一脸无奈地耐着性子听着他们唠叨，一边冲我做着鬼脸。最后，小龙妈估计也骂累了，方才说了句：“咱们走了，你自己在这老实待着吧，少惹点事！”说罢跟阿姨两人回家去了。

她们一走，小龙才长舒一口气：“可解放了！”然后冲着我顽皮地一笑：“你看，受不了吧，这俩泼妇，哈哈！”

我笑说：“她们挺好的，很理解你，很爱护你，很为你着想！”

“你有病吧高骏，我被骂个狗血淋头了，你还说她们为我着想？”

我笑笑不说话，但我知道我说的话是对的。之前小龙为了我，辞掉了工作，很长时间没空照顾家庭，她们一直没有半点阻拦；这次小龙受伤可说完全是因我而起，但刚才自此至终，她们二人也没说过一句抱怨或责怪我的话。因为她们觉得小龙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是值得的，所以她们只关心他有没有打赢，并没有批评他做得不对。

到了今天，我回想起这件事，还是很感激她们两位。天下的母亲总是望子成龙，盼着儿子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在她们两位心目中，儿子为好兄弟两肋插刀，赴汤蹈火，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们可能没有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什么人生的大道理，但她们有自己质朴的价值观，即使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她们仍然理解儿子所做的选择，这是许多的母亲很难做得到的！

51.

或许真如阿兰说的，E市很小，我们的事真的在一夜之间传开了。这个早上，来病房探望的人络绎不绝，有邻居和居委会的大妈、有我和小龙的同学，当然还有我家的亲戚朋友。

亲友们在我面前不停叹息，说想不到阿志会做出这么过分的行为，又对我打包票，叫我放心，他们一定会维护我的利益。我连声多谢，送走了他们，内心不禁感慨：那个真正维护我利益的人，并没有向我作出过任何担保，也没有得到我那么多的致谢，他根本从未计算过成败得失，也没有希冀任何的感恩报答，对他来说，只是凭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要做的事罢了！

下午，我看小龙身体和心情都不错，就先回了趟家。正在家里处理一些事务，伯父和伯母就来了。

两天不见，伯母像换了一个人，原来的的嚣张跋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委靡的神色。伯父也比我上次见他老多了。

伯父见了我，马上向我道歉，说堂兄也是一时冲动，才做出这样不冷静的行为，希望我不要计较，撤了案，大家一家人，万事好商量！

我心头火起：“现在说一家人好商量，你们早前干了些什么事自己不记得了吗？现在我朋友还躺在医院里呢！”

这时伯母在旁边说了句：“阿志说你那朋友是自己打伤自己的！”

我鄙夷地瞧了她一眼：“这话有人信吗？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伯母嗫嚅着想说什么，却又勉强忍住了。

伯父横了伯母一眼，示意她别再多话，然后低声下气对我说：“小骏，以前的事我们做得不对，现在也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阿志一马吧！伯父我潦倒了半辈子，现在还有什么指望呢？就只是看着阿志这么一个儿子！他现在跑外面躲起来，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敢回来！你说，我和你伯母下半辈子怎么办呢？”他边说边老泪纵横，伯母也小声啜泣起来。

我看着伯父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不禁心有感触：当年，爷爷和奶奶结婚的时候，伯父的年纪大概跟我现在差不多大吧？他在那少年岁月，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又把这颗种子带到了自己的家庭，带给了自己的孩子，这颗种子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大树，影响了自己和家人的半生。现在这棵怨恨的大树长出了恶毒的果子，这苦果最终还是要他们一家来自己品尝！

这一刻，我忽然感到深深的悲哀：如果当年他能够用坦然豁达的心态来面对家庭环境的改变，今天就不会导致这个不想发生的结果出现了！难道我也要像他那样，执着于一时的恩怨，任由仇恨的种子发芽长大吗？或许，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更好的选择？

伯父估计看出了我的犹豫，又再声泪俱下地恳求道：“小骏，这次是我们的错，只要你肯放过阿志，你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你！你家里的损失、你朋友的医疗费，哦，还有你们的精神补偿，我们都会付的，以后我们一家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你不看伯父伯母的面子，也请看在爷爷的分上，放过我们吧！咱们好歹还是一家人啊，难道你就真的这么铁石心肠吗？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