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自从小龙辞去了工作，就常常待在我家和我一起。开始几天，伯母和堂兄好像对他有所顾忌，气焰稍有收敛。但几天过后，他们发觉小龙的态度并没有特别强悍，于是又故态复萌，对我出言谩骂，渐渐地甚至将攻击的矛头指向小龙，对他冷嘲热讽，取笑他是个小烂仔，为了占我的便宜才赖在我家，阿志有时过来还会带上一两个狐朋狗友，在小龙面前发出一些带挑衅性的言语，似乎是故意要激怒他。小龙大概是紧记张超说过的话，一直都采取忍耐的态度。伯母两母子以为小龙也不过是空有其表，更加得意了，对小龙的侮辱也多了起来。小龙却一切置若罔闻，并没有过激的反应。有时他们说得太过分，小龙也只是双臂抱在胸前，用带着蔑视的眼光斜睨着他们。反而是我看他因为我受到这样的羞辱，又为了我这样的哑忍，心里很过意不去。

伯母他们本来就在亲友面前散布我结交小混混的劣迹，现在更是逢人便说：现在他们是怕我上了小龙的当，本着对我负责的精神，到我家规劝我和监护我。这样的话当然不能蒙蔽多少人，因为伯父一家的目的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亲友们也不会把他们的话太当真，但外人心里觉得现在双方各找援军，这潭水越搅越浑，个个都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反正事不关己，懒得多管，由得你们两家斗生斗死好了。

这个星期天，伯母又跑上门来，我和小龙关着门不理她，她就搬了一条板凳坐在我家门口不停地大声数落我，继而出言中伤我的父母和奶奶，我几次忍耐不住想冲出去跟她理论，都被小龙按住了。

过路的邻居们个个看到她那泼妇模样都远远避开，不敢招惹她。她越发得了意，口中污言秽语，令人不堪入耳。

这时张姨带了一位居委会的大妈过来劝说，她一见了有外人过来，马上又变了一副嘴脸，哭哭啼啼地向她们诉说我如何不学好不长进，结交小烂仔，迟早被人骗了，她如何为我好天天跑来教导我，结果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她将来见了我奶奶没法交代云云。张姨和居委会的大妈好说歹说了一番，才终于把她打发走了。

7月，我在困扰中考完期末试，没几天就会放暑假了。我估计到时不用上学，伯母和堂兄的搔扰会变本加厉。我与伯父一家的争斗变成了胶着状态，这个死结真不知何时才能解开。

这天放学，张超拉住我，给我出主意：“高骏，现在你拿你伯父一家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要不这样吧，你妈妈那边的亲戚不是在外地吗？你假期到他们那儿暂住一段时间，避一下风头，下学期你在学校寄宿，你伯母他们估计也不敢到学校生事，时间一长，他们没得可闹，事情就过去了。”

我知道这就是张超一直所说的拖字诀，也算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但这个办法绝对不是我所愿，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反而要到别人家暂住呢？好像我有多害怕似的，那岂不是让伯母他们笑话？

张超看出了我的犹豫，劝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跟人家硬扛呢？你是聪明人，有时也别受了别人影响，做事太执拗了！”

我回头想起伯母他们的无理取闹，也确实是不胜其烦，更重要的是，小龙为了我，也受了不少的委屈，一想到这一点我就难受。如果事情继续这样下去，小龙不但长期没有了收入，还会被不明真相的人们在背后无理地指指点点。唉，算了，避一避就避一避吧，或许真如张超所说，时间一长，他们会自动放弃呢？

43.

这天晚上，小龙回家，我跟他把出外暂避的想法说了。

小龙先是死死盯着我，接着沉默片刻，才拉长声调尖刻地说了句：“高骏，你是得多没种呀！这就怕了，逃了？！”

我被激怒了，说：“我就是离开几天避一避风头，怎么就是没种？”

小龙大声说：“你自己的家不待着，像丧家之犬似地周围东躲西藏，就是没种！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呢，你伯母他们因为以前的恩怨，看你现在无依无靠存心报复你。这会儿你跑了，你伯母他们可得意了，大仇得报，得偿所愿啦！这样你甘心吗？”

我说：“不然有更好的办法吗？”

“当然有，就是站定下来跟他们斗到底！”小龙目光灼灼，闪动着坚毅和顽强的光：“高骏，你不是这样就认怂了吧？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高骏！”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怎么斗？他们是在耍无赖呢！”

“要对付无赖，就要比他更无赖！”

我怕他会做什么鲁莽的事，急忙说：“你别胡来，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话一出口，感到说得急了些，怕寒了他的心，稍停顿了一下，我又说：“这段时间，为了我，你已经连工作都辞了，现在因为我，又被人冤枉中伤，我不想再这样了！”

“我从来都不怕人中伤，嘴长在别人身上，他要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又不会少块肉！你相信我就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他瞪着我。

我说：“我当然相信你，可我出去避一避，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何必跟他们硬碰硬呢？”

他嗤笑了一声：“高骏，你别傻了，你这么一避，你的房子还保得住吗？你前脚一离开，我保证他们后脚就会来撬锁进屋，你信不信？”

我吃惊了：“不可能！那他们不是犯法了吗？他们未必敢这样做！”

小龙又冷笑了：“你以为他们做不出来？你走了，他们就说是受你的委托替你看管房子，别人怎么知道真假？而且你这个主人都不管了，外人才懒得来理你的事呢！到你听到消息赶回来，怕你这一屋子的东西早就给人卖的卖了，搬的搬了，到时你找谁去呢？人家跟你耍赖皮呀，说是你委托他们干的，你怎么办？报警？打官司？你就等着跟人家扯皮吧！耗得起吗你？你还要不要念书了，要不要考大学了？！”

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小龙这么一说，还是将信将疑：“他们真能做得出这样过分的事？”

“高骏，你自小生活在安逸的环境里，没见过真正的无赖，我可是碰得多了！无赖的本性，就是得寸进尺！面对无赖，你后退一步，他就会踏前一步，你越退让，他就越过分，你不退缩跟他对着干，他才会怕你！”

我叹了口气：“我也不需要他们怕我，他们不再搔扰我就行了！”

小龙把手放在我的肩膊上：“出外躲避这种点子准是张超这猴子教你的吧？我就瞧不起他那怂样！高骏，你不想也被我瞧不起吧？”

“你以为我是胆小鬼吗？我是不想因为我的事再拖累你了！”他的话令我多少有点委屈。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为什么说拖累不拖累的话！你不当我是兄弟吗？”他生气地大声说。

“就是因为当你是兄弟，我才不想你再管！我自己家的事，我自己承当，不能让你也跟着受憋屈了！”我眼泪差一点涌出来，几乎是喊着说出这句话。我在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我看到你被他们嘲讽侮辱的一刻，内心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