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没有说话，黑暗里的我，满眼只能看见对面宿舍门口发出的亮光，再近点只有手里烟头的一点火，以及不甚清晰的周遭。耳蜗里不断传入无线电传导过来的呼吸声。

“我爱你。这件事从我一开始告诉你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它从来不会改变的旅程，哪怕现在我们分开了，我仍然爱着你。知道么？你过得好好的就行了，只要我们还是亲人，只要我们还一同在这个世界里活着就可以了。其他都不重要，我希望看到你过得好好的，我希望看见表婶过得幸福，我也希望看见小彦快高长大。”

我用不算小的音量说着，我知道如果我不大声点的话，一定会被醉酒中的他给打断。我自是不想把这段时间以来的心得给截断了，毕竟，这是我想他听进去。

“在我以前预想中的未来，一定要有你。不对，是只能有我和你两个人。可是现在都变了，我……对不起，晏仔。”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声音变得更为缓和，语气更为正常。我知道，他酒醒了点。是啊，原来我已经了解他到了清楚他的语气变化的地步。

“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如果以后时间或者地域分开了我们，只要我们还是爱着对方就可以了。什么都是假的，爱才是真的。这段时间以来我想了很多，真的，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不想你。”

听着他说着这些话，我以为早已被我锻造得刀枪不入的盔甲瞬间分崩离析。

“我一直都在，只不过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而已。我相信你，我知道你爱我。也希望你记得，我也会一直爱着你。呵呵……讲了那么多爱爱爱的，连我都觉得自己2046了，别的不用想，只爱爱爱就行了。”

听着我打趣地说着，表叔在电话那头也笑了。

“表叔，我们不会分开的。你记得，我会一直爱你就行了。”

我坚定地说着，像是在心里预演过千遍一样。

我是这么了解你，我清楚知道你伤心的时候会一个人闷闷地抽烟，我清楚知道你伤心到极致会生气然后再喝酒，我也清楚知道你酒醒后会继续伤心继续生气。

当然，我也清楚知道你伤心生气但无能为力的时候，过了某段时间便会默默地选择忽略这种感觉。

我要的，只是你尽快忽略这种感觉而已。在这之前，我需要努力学习着大度，努力扮演出识大体。

谁会相信只要一起存在于这地球在不在一起都无所谓这种屁话？谁会深爱着一个人却坦然接受对方和另一人共枕眠？

我只是想最后一次为你做件浪漫事，那便是骗着你习惯没有我的生活。

“沈晏。”盖了电话，走上楼梯准备回宿舍，却听到身后传来绍军的声音。

一瞬间石化的感觉我终于切肤般体验到。

“你不是在宿舍做作业么？怎么下来了？”我装作自然地转身和站在另一边楼梯上的他说话。

他靠在墙壁上，没有表情地看着我，“我都听到了。”

“哦。”

没有对话，甚至没有走近对方，我只是默默地从铁质烟盒抽出另一根双喜点上。

“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呢？”

我抬起头对上他依然没有表情的脸，“你这对白，好像在暗示我些什么。你都听到啦，我现在单身。”

“别嬉皮笑脸的，是不是之前见过几次的那个亲戚？”

“嗯。我们真是亲戚，不是什么包养的关系……”

听着我有点荒唐地解释，他走了下来，站在我旁边。

“怎么分手了？”

“他奉子成婚了。呵呵，狗血吧这剧情。”

他拍了拍我的头，叹了口气，“看你从来没有和什么女生有过多的交流我就怀疑过了。想不到是真的……”

“是真的。”

“你别这么谨慎，我没有说要疏远你这种屁话。”

“不怕我染指你？”

“如果要染指我，你就不会等到现在啦。何况我明显和你的ex不是同一系列的。”他看着我笑嘻嘻地说着，勾了勾我的下巴，“想不到你真是什么都跑到我前面啊，改天小爷我想试新口味就那啥了你。”

听着他说国语的怪腔调，我噗的笑了。毕竟还是尴尬，笑完之后依然没有话说。

“没什么的，你不要太大负担。”绍军抽了口烟，吞吐着，又接着说，

“就像有的人喜欢喝可乐，有的人喜欢喝牛奶。假设全世界的人都觉得喝可乐有害身体，所以99%的人都喝牛奶，剩下肯定有人会知道其实喝可乐也一样无害，只不过偷偷喝而已。”

“你真的很不适合说这些有深度的话。话说你这比喻也是模仿我的日志的吧？”

“我叼，你以为我很好接受你是gay这个事实啊？我今晚受的刺激很大，你还这样取笑我！”

说着就又陷入了缄默。

“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件事是你的私事，我和你是朋友这件事才是我们之间的事。”

听着他幽幽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说着，我抽了口烟，的确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局面下出柜。

“至于你和你表叔……分开了就分开了吧，原因我就不多问了。情人这东西不是本来就只有能否长久之分的么，不适合或者到了前进不了的时候就分手，我想无论是同性恋或者异性恋都需要接受的。还有我这个兄弟在呢。”说着就对着我微笑了起来，暖人心窝。

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这段时间所有压抑在内心的情感，所有撕扯着我的灵魂的东西全都一一如七色的光刺痛了我的眼。我一直在努力着掩埋自己无法行进下去的情感，一直在努力地维护着往常的波澜不惊形象。

甚至恍惚间想到了这些年来受到的所有所有的针锋相对冷嘲热讽。

如果说，之前觉得自己和常人无异还是带有某部分自欺欺人的感觉，那么这一天晚上开始我算是真正地相信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

而后又和绍军聊了下以前没有告诉他的高中生活的部分。

生活就是这样，如同一台大戏，粉墨登场之后总会需要另有其他人在你转完圈后继续甩水发。

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回复表叔的短信和两三天打来一次的电话，我继续说着分开不代表爱情便结束的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