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平衡宇宙
墨镜的背后,夏天有一种独特的色彩格调——这种色彩别样似是来自雨后的灌木林间,雾气凝重里有初升的晨曦在光影间显示出微弱的粉红色和烟蓝色;树影聚集成一片显得分辨不清,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场面里端正站立的士兵的剪影。(时光机:此段改篇自VISION 2008年9月号。)
和William以及Vincent在暑假的最后某天开车去了东莞的一间大型Mall逛。其实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只是那里的附近就是我们三个人各自上的高中形成的三角形的中心点。
William开车,我俩就坐在后面百无聊赖和他聊天。
可能是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仨中学生了还是怎样,我们似乎都到了爱说往事的年龄。
“你们记得么?初三的时候我和那黑鬼混得很熟,他当时还说沈晏你喜欢我呢。”,“看什么呢?都叫了你不要买这种瞎子款的墨镜,都看不见你眼睛了。”说着还在我面前晃了晃手。——这是Vincent。
“他啊,男生觉得他暗恋自己,女生觉得他爱上自己的男人。沈晏玩的就是中性风。你也不看看,墨镜都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买飞行员款,他硬是要买那个。说好了兄弟装,他还真不听了”打趣地从倒后镜看了我一眼。——这是William。
“开你的车吧,臭车夫。我叼,真要和男的也不是你俩。不过,露水夫妻我倒是不介意。”末了我把手放在Vincent脖子上摸了摸,对着他扬起嘴角坏笑一下。——这是沈晏。
其实那个暑假对我来说,便是无线电上瘾的一个时段。每天出门和他俩到处吃吃喝喝的,手机不离手地发短信和表叔腻歪。每晚回家吃过饭老妈出去打麻将,妹妹在老爸那,看着电影或者电视就间或打电话发短信与表叔远距离同步。
今天如果不是表叔要和客人去打羽毛球当然也不会例外。
戴着墨镜看着窗外不断移过的景物,半听着他俩在胡吹着时不时回应几句,半看着远方的天空在发呆。
前面的大货车突然长长地鸣起喇叭,路旁的小山上灌木林中惊起一群不知名的鸟,拍翼冲上云霄。黑灰色的鸟遁入天际的蓝灰色中,仿似并不存在过般。
曾经和他们约定过,如果谁结婚了,一定要有两个伴郎。
我们就像白纸上沉寂了许久的三个点,被用圆珠笔轻轻地连上线画成三角形,擦不掉所以成了稳固的图形。只是端点间始终有一条边的距离。
他们从不会在我面前说他们和自己的女朋友的事情,爱情以及更多更多有关内心的事情与感觉始终不是我们三个之间的话题。作为与他们不一样的我,自然对这种状况感到十分舒适。
那天我们先去了我的高中,我告诉他们这所他们从来没来过的高中是如何如何操蛋,并拍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照片。
然后便是他俩各自的高中。只不过碍于暑假时段学校不开放,我们都只能在三间学校门口画饼充饥般说说以前都说过的事情是发生在一个怎样的地方。
事情发展与我们的计划相悖,以至于我们去了三间学校以及一间mall逛了一圈之后时间也只是下午两点。无处可去也只好回家。
--鹿,我在以前高中门口呢,不过没有开门所以进不去。--
--见到一对Adidas的网球鞋挺好看的。可惜我不穿运动鞋啊……--
--还在应酬客人呢?我们回家了,真无聊的一个早上以及中午。--
都没有回复。
三兄弟暑假最后一次聚会便是这样落下帷幕。当然,我极其庆幸即使我坠入爱河后仍能不着痕迹地和他们做兄弟。尽管经常性被怀疑是恋爱了。
回广州前一晚,我收拾好行李之后就打电话给表叔。
“还有多少天我才要回学校报到啊?”
“还有五天。唉……你一个暑假怎么那么长啊。”
“切……你自己工作忙没时间来东莞还抱怨我假期长啊。”
“嘿……好啊你,和那俩男的玩疯了吧?”
“是啊,我疯了。所以我决定明天回广州。”
我口气平静地说着,忍着笑。
“真的啊,晏仔?你别骗我……”
“真的啊。我明早就坐车回去,回去广州先去你家然后报到那天再回学校。”
“要不我去接你吧?”
“算了吧,你要工作呢。明晚回家吃饭吧。”
“那我要去车站接你。”
“不要。”
“那我今晚就不睡觉,坐在客厅等你,等到你来我家了我再去睡觉。也不上班了。”
“你……好吧,我认输了,别总是逼我啊。我明天买了票上车了就打电话给你吧。”
“我就知道只有出这招才控制得了你。可是为什么只有这招有用呢?”
“切……好了啊,明知故问。”
“想听你亲口说说。”
“明晚在床上告诉你,我睡觉啦?明早得起早去坐车呢。”
“嗯。么啊……”
“么啊……”
墨镜留在家里,衣服只带几套回去,买的杂七杂八的书和杂志也要带,一个行李箱就完了。
第二天和老妈一起过去车站。一路上坐在她男朋友的车子里,老妈像是自言自语地和我说着话。
“你小学的时候学校就在附近,只有下雨的时候会去接你。后来啊,你初中了也只是有时候会送你去学校你就自己坐校车回家。然后你就去了城区读高中,老妈也只能一个星期送你去车站坐一次车回学校。现在又更远了,只能半年送你去坐车一次。以后呢,说不定你会去北京上海,又可能是纽约伦敦的,想送你去坐飞机都可能去不了了。”
老妈还是用打趣的语气说着这话,听得我眼眶都湿了。
天气依然很热,坐在大巴上看着老妈三步一回头的背影,心堵得要命。
--鹿,我坐在大巴上了。看到老妈的背影,突然很想家。--
--想家就回家吧。这里有我,也是你的家。--
有人告诉我,如果沈晏需要有个爱人,那么他的爱人必须要可以明白他人生所有的伪装在什么地方,并要了解他都会在什么地方偷偷躲起来伤心然后再微笑地回归。
可是那个人却不知道,我不需要这种爱人,我只需要一个可以给我依靠可以给我卸下伪装可以给我毫无保留地爱着的人。
下了车便看到了站在候车室门口的表叔。
“站很久了吧?”
“没多久,就几分钟吧。”
“不信……刚说了下高速了就塞车了十几分钟,傻瓜,坐候车室里等不就行了。我到了之后会进去找你啊。”
“没关系,少啰嗦啊你。”
“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啰嗦点。”
“去吃饭吧。我车停在体育中心。”
说着就抢过了我的行李箱向前走,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因为被我识穿而窘迫的样子就想笑。
跟了上前,“昨天不是想我告诉你为什么你那招数有用吗?”说着就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把刚点的烟吸了口向他喷着。
“嘿……这半个多月没见,怎么我觉得你痞了那么多啊?”
“放心吧,我回来了会慢慢变温柔的。今晚就便宜你了,给你个温柔乡。”
表叔歪过头暧昧地看着我,微笑着没有说话。白色的阳光照在眼镜上,在镜片边缘被滤出彩色的光,稍稍低下头可以从那彩虹似的位置看到一张被色彩渲染过的人脸,对着我一脸温柔。
无边无际的是没有尽头的炎热。
没有尽头的是无边无际的温柔。
吃完饭把我载回家之后,陪我睡了个午觉,我还没醒表叔就赶了回公司。
三点多我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表叔家那雪白的天花板,没有太多摆设的房间显得简洁。
起床点了根烟抽着,关了冷气又打开了窗,看来是经常关着窗户,房间里有一股不通风的味道。
抽着烟穿衣服麻烦,且懒得打开行李箱拿沙滩裤,从表叔衣柜里拿出他的一条家居短裤套上就走出客厅找DVD看。小红还是在鱼缸里浮游着,滤水器在不断地冒着气泡。一个多月没见啊,我亲爱的小红。
茶几上有张字条以及一个钱包。
晏仔:
这钱包是我之前多买的,拿着吧,这几天我包你了!
开玩笑呢,里面的钱拿去买菜吧。你的生活费留着回学校用。
我去上班啦!
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