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望着陌尘离开的背影,子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簌簌而落。
她无措于自己的无措。
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的画面是陌尘胸口那道触目惊心的深切的伤痕。
疼痛钻心。
来到窗边,子萱用力把窗玻璃推至大开,让凉风迅猛地灌进来。
迎着风她张着嘴大口地呼吸,想要把堵在胸口的闷重的痛全都呼出去,同时也把不断地想要往外涌出的眼泪逼回去。
“萱,时间会让所有的伤口愈合。”
陌尘一语双关。
讲的不仅仅是伤口的愈合吧?讲的也是她给陌尘留下的创伤?
陌尘是不是已经觉得,她们的爱到头来已演变成为一种令人想要躲避的创痛?
想到这里,子萱的心一阵抽紧。
如果,她固执地坚持这一份陌尘已经想要终止的爱,是不是带给陌尘的只会是伤害?
也许,真的是时候放手了。
“放手”这个词一闪念,子萱想到的竟是很久以前听过的一首歌的歌词,“手一放,痛就疯狂,翻云覆雨到绝望……”
锥心爱过又能怎样?
不放手,又能怎样?
而陌尘在心底,对这份爱一定早已“放手”甚至已经“放下”了吧?
面对她,陌尘是如此的平静镇定波澜不惊。
呼啸的夜风裹挟着子萱深深的长长的叹息,扬长而去。
“子萱,你起来了?”不知何时,余佳推门进来,看到站在窗边的子萱,说,“出去玩玩牌吧。”
“嗯,这就来”,子萱跟随余佳走出客房。
顺手关上房间门的那一刹那,她恍然听见心中的一道闸门也沉沉落下。
宽敞的客厅摆了两桌麻将,有参战的,有围观的,人声鼎沸。
陌尘在牌桌上。
子萱想起陌尘打麻将还是她教会的。可是陌尘很不擅长,因为陌尘从不会看池中别人出的牌,陌尘打牌完全是凭运气,没有技巧可言。
子萱曾经嘲笑她说如果她去跟别人打牌赌钱,就是放个金库在身边都有可能被输光。
“没那么背吧?”陌尘不以为然,“再说,我只打打娱乐麻将,不会跟他们赌米赌钱。”
可是现在陌尘打的好像并不是纯娱乐麻将,他们这桌的赌注是50元一番,另一桌比较温柔,20元一番。
还是学生的子萱是无法想象陌尘他们这样的“消费”的。
她和余佳来到陌尘的身边。
看几眼就会发现,陌尘的技术并没有什么长进,还是几乎没有任何套数的乱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随兴“乱来”。
这样的技术也敢跟人“豪赌”,子萱不知道陌尘凭的是什么底气。
“出三万”,看了两局之后,子萱终于忍不住要“指点”她。
“为什么?”陌尘一边听话地打出这张牌一边问。
子萱没有理她。
摸了一轮牌之后,陌尘和牌,是自摸。
“子萱,你真是我的福星”,陌尘一边收钱一边笑容灿烂地对子萱说。
接下来的时间,陌尘几乎每一局都有进账,桌上的人开始“敬畏”子萱这个“高参”,也开始开子萱的玩笑,“学计算机的研究生真是高智商人才,我们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看你们还敢欺负我”,陌尘面带得意地说道。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冒出却是那句她在牌桌上经常听人说起的那句俗语,“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有点酸楚。
跟这群老手打牌,她从来输多赢少的。今天有子萱助阵(其实都不叫助阵,根本是子萱在出牌,她不过是动动手听指挥而已),才令她挽回败局。
她想起以前子萱手把手教她打牌的情景,如何看牌、如何听牌、如何出牌,子萱的理论一套一套的,可是她就是无论子萱怎么教她都学不会——有了可以依赖的人,她根本就懒得费脑筋了。
她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心里想的是,你擅长我就没有必要精通呵,需要时我会让你在我身边助我的。
“需要时”,此刻陌尘悲凉地想,“需要时”子萱又怎么会知道?她又如何可以在每一个“需要时”唤子萱到自己的身边?
在后来的牌局中,陌尘有点心不在焉神思飘忽。
往事不断地从她的脑海涌上来,扰得她心神不宁。
她坚持不了多久的,她沮丧地想,在身边这个气场强大的女孩面前,她坚持不了太久的。
陌尘开始频频看表——每一次聚会她都会在十点半的时候准时离开——这样的老规矩她倒是一直坚持。
“大家注意了,还有二十分钟。最后四局,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赶紧呵”,终于还有二十分钟就到十点半。
牌搭子们都知道陌尘十点半收工的习惯,但是今天赌局实在精彩刺激,他们还想扭着陌尘不放。
“陌尘,今天日子特殊,就破个例吧”,有人说道。
“什么日子特殊?”陌尘不懂。
“有亲友团助阵啊,你想想,人子萱千里迢迢地从柏城赶回来祝你一臂之力,你怎么能还按老规矩十点半就收手呢?多玩会儿,多玩会儿。”
“你们这些赌徒,休再多言,抓紧时间报冤仇呵,本小姐打牌十点半收工是惯例,这也是和你们这帮赌徒拉开距离以示定力知道不”,陌尘打趣着拒绝。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十点半就收工,不可以十二点吗?十二点也很早呵”,还有人在挽留。
“你们知道什么,十点半已经很晚了,已经耽误了姐姐我睡美容觉的时间了。我还指望着靠这张脸多挣点钱呢。”
“啊?什么叫美容觉?说来听听。”有人好奇。
“说了你也不懂。”陌尘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唉,沈姐姐这么早就让走,实在有点扫大家的兴。”
“没有呵,后备军多的是,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吧,比如伟哥。伟哥一定酒已经醒了,等着打后半场了”,说着陌尘把王大伟叫来替了自己的缺。
“今晚姐姐我赢了钱高兴,小宴一下宾客,今晚玩通宵同学的宵夜就姐姐我买单了”,陌尘留下她在牌桌上赢的近千元钱,大方地说道。
“耶——沈姐姐万岁——”大家一阵欢呼。
陌尘跟大家告辞。
这时马帅为陌尘拿来了她的风衣,一边帮着陌尘披上一边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吧,你多玩会儿,我打车回去很方便的”,陌尘答。
“我跑一趟送你又花不了多少时间,送你回去后我再回来”,马帅坚持。
陌尘没有说话。
“子萱,你跟佳佳再多玩会儿,我先走了。明天有空到我店子里来坐坐?”陌尘跟子萱告辞。
“嗯”,子萱点点头。
“那——回见。”
“回见。”
陌尘走后没多久,子萱也准备跟其他同学告辞准备回家。
“我和你一起走”,余佳说。
她们在空旷的深夜的街上等出租车。
“马帅最近追陌尘追得特紧,护花使者的角色扮得很是殷勤”,余佳有意无意地说。
“就马大头?”子萱虽然刚才看出点苗头,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都说陌尘从南边回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余佳继续说,“时尚、活跃、大方,跟以前很不一样了。大头的反应最大,像是忽然新认识了一个美人,很上心很殷勤。从陌尘第一次请他帮忙从车站运回她的服装进货开始,现在大头很自觉地把自己当作陌尘的专职司机、护花使者。”
“哦。”子萱含混地应一声。
她本来想问,那个叫“彤宇”的“顾老师”又是怎么回事?
可这也只是一闪念,她没有开口就打消了这份无聊的好奇。
因为她再清楚不过,现在无论陌尘是跟顾老师还是马大头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交往,跟她程子萱似乎都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她是陌尘的什么人呢?
什么人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