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陌尘这样说，子萱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这是陌尘熟悉的子萱的神态，每次当子萱受了委屈时她就会用这样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不知所措地望着。

这时的子萱显得特别的无辜特别的无助，像个委屈的孩子。

看到子萱的这个模样，陌尘蓦地心底一软，紧接着心口生生地疼了一下，伤口也被牵扯似地跟着疼起来，她不自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

“怎么了？”陌尘再细微的神色变化子萱都总是能迅速地捕捉，“是不是伤口疼起来了？”

“嗯，有点”，陌尘勉强挤出一个笑意，说，“没事，把东西放下吧，来，来这边坐”，陌尘的声音柔和地招呼。

子萱放下手里的东西，在陌尘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正准备问陌尘什么，这时顾彤宇走进来，给子萱递来了茶水，子萱欠身接过，说“谢谢”。

“不客气，你和陌尘先聊着，我去给你们削水果”，说着顾彤宇又走出了卧室。

这个人，倒像是家中的主人，子萱不由得想。

日期：2010-02-0311:05:27

29

子萱坐在陌尘的身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有千言万语，就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课程紧张吗？”她听到陌尘在说话。

陌尘的声音有着明显的病人的中气不足，音量微弱，有气无力。

是手术后元气大伤吧？陌尘的身体本来就比较弱。子萱在想，除了静养之外，可以怎么样才能让陌尘把身体补起来？

她有点走神，没有反应过来陌尘刚才的问话，有点茫然地问陌尘，“你说什么？”

陌尘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瘦了好多，要多吃点营养的食物把身体补起来，你太瘦了……”子萱想起陌尘好像是在问她的功课，可是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里，她现在只关心怎么样陌尘的身体才能尽快地恢复。

“嗯，我知道，现在天天基本上都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伤口疼吗？”子萱想要知道关于陌尘从去医院检查就医到决定做手术到手术后的整个过程，可是，现在到了陌尘的面前，她竟然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问。

“还好，不是很疼，可以忍受。”

子萱望着她，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眼睛里有说不出的心疼。

她的眼神倒比伤口更让自己感到疼痛，陌尘在想。

这时顾彤宇走进来给子萱递上削好的苹果，子萱手里依然捧着茶，没有去接，“谢谢，我就喝茶。”

“尝一块吧，很甜的”，顾彤宇热情地说。他吃过这苹果，前两天他来陌尘家的时候陌尘妈妈给他削过。

“谢谢，我真的不吃”，子萱依然推辞。

顾彤宇还想说什么，这时只听陌尘说道，“彤宇，你自己吃吧，子萱不爱吃苹果。”

她还记得自己不爱吃苹果，子萱心中泛起微微的酸楚。

门铃声又响起了。

看来礼拜天的沈家有点宾客盈门。

顾彤宇又热情地自告奋勇地去开门。

“咦，顾老师也在？”

是余佳。

“陌尘，今天感觉好一点了吗?”余佳还没进屋就大声地问道。

余佳是出了名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先声夺人型。

等余佳活泼泼地一阵风似地走进来，看见程子萱竟然也在，非常意外，“子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是专程回来看陌尘的？”

余佳从来是心直口快。

子萱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地瞪了她一眼，“你说话小声一点大家也都听得见。”

“你真的是专程回来看陌尘？真是好啊。自从你那天骂了我，我也不敢怠慢，一有时间就往陌尘这里跑，你说陌尘哪里还把我们当朋友？这样的事情居然跟我们提都不提一声。”余佳又竹筒倒豆子似地说起来。

“佳佳！”陌尘有点嗔怪地制止了她。

余佳翻一下白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陌尘想要起身。

“怎么了？”子萱见状，忙问道。

“想去一下洗手间”，陌尘说着皱着眉想着如何找支点。

手术之后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每次从床上起身的那一瞬间，在用手支撑身体起来的时候伤口都会被扯着狠狠地疼一下，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帮一下最好。

子萱上前想要帮帮陌尘，陌尘摇摇头制止了她，说，“让彤宇来吧，你的力气不够大。”

一直站在旁边的顾彤宇这时走到了陌尘的身边，他把手臂完全伸进陌尘的后背，然后手臂用力把陌尘的上身托起，这样陌尘几乎不需要震动伤口就可以起身。

这是顾彤宇在陌尘手术的第二天来陌尘家时从陌尘妈妈那里学会的姿势。这个姿势陌尘家的阿姨也会——在爸妈上班的工作日，他们是请了一个阿姨在家里专门照顾陌尘的饮食起居的。

顾彤宇搀扶陌尘到洗手间，然后在门外等着陌尘出来，很细心周到。

陌尘在洗手间里，这个单独的空间，这片刻的宁静，突然令她有种悲伤失控的感觉。

她把极力想要往外涌出的眼泪使劲地逼了回去。

她对自己说，得镇定地去做这个了结。

顾彤宇扶着陌尘回到床边，然后把陌尘扶上床躺着。

这时候陌尘的爸爸妈妈也回到了家中。

子萱和余佳忙着去接过了陌尘爸爸妈妈拧在手里的菜，跟伯父伯母打招呼问好。

家里一下子人声喧哗。

稍微安静之后顾彤宇起身跟陌尘和其他人告辞，“陌尘，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陌尘，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好的”，陌尘既没有挽留也没有感谢，只是淡淡地笑笑，算是告辞。

“这顾老师真是不错”，余佳夸道，“又细心又好心。”

陌尘没有说话。

子萱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

“让彤宇来吧，你的力气不够大。”陌尘刚才的话给她不小的刺痛。

“子萱你是回来看陌尘的吗？还是有其他什么事？”谁都不会知道余佳这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刨根问底呢？

“嗯，回家有点急事，顺便来看看陌尘。”子萱答道。

她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可不可以让余大小姐满意并且收声，她也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不会让陌尘觉得自己真的是“有急事”所以才“顺便”回来看她。

“哦？那什么时候回学校呢？”余佳又问。

“明天的车票”，子萱答。

“哇，明天就走？这么急？”

后来的时间几乎都是余佳一个人在呱呱呱地不停地讲话，陌尘微笑地听着，子萱神思飘忽。

她们没有在陌尘家呆多久，大家都知道陌尘现在需要的静养。

她们告辞时陌尘把她俩送到家门口。

陌尘对子萱说，“明天火车上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嗯……我知道……”子萱神情黯然，她深深地望着陌尘，说，“你保重身体……早点好起来……”

“我会的”，陌尘点头，“你也保重。”

一直看着她们下了楼梯。

陌尘又来到窗前，她等待着子萱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

微掩的窗帘遮住了她自己的身体，她不想让子萱看到她在窗口望她——她知道，子萱一定会回头的，子萱一直有回头跟站在窗口目送的她再次挥手道别的习惯。

子萱和余佳出现在陌尘的视线里，子萱真的像往常那样，回过头来望着她的窗口。

那一刻，陌尘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子萱失望和受伤的眼神。

绝对是幻觉。

她惘然地看着子萱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眼睛越来越酸涩，心再一次剧痛起来。

陌尘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这才是一次告别。

她在心底跟子萱告别。

有断肠之痛。

可是，这是现在的她再清晰不过的一个决定——这也是她第一次，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拒绝会逃避子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