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也许几分钟也许是几秒,小洛的声音在静谧的客厅里响起,打破了一室沉寂。
阿姨,你的车不来抽将,我可就翻炮了。淡笑着提了炮在小洛妈妈眼前晃了晃,阿勒的话说的平静无比。
这就让你翻身你阿姨我不白下这么多年的棋了!将军逮炮!小洛妈妈的车终于落在了棋盘上,棋面战局也完全呈现一边倒的局势了。
专心的算着只剩下两只马和象的已方究竟还能走几步,阿勒的耳朵里冷不防的传来了一句话。其实,多看看就会发现,那孩子不像你。抬起头看着小洛妈妈,那张历经风霜此刻依然微笑的脸上,有着了然的善意神色。人和人之间或许会有一时分不清的迷惑,可是在有了比较之后,想再继续沉迷在相似的景物上,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唯一的变数,就是看沉迷的人愿意不愿意清醒,敢不敢面对。
有些不敢看小洛妈妈那双此刻依然睿智充盈的眼,阿勒转了头看看关着的浴室门,淡笑终于从脸上跌落。怕只怕,我本就只是个标本,而非那道最初的风景。
吃的有点撑了呢,阿姨,我出去溜溜,你先洗洗睡吧。说完起身换鞋步出屋外,阿勒怕自己再看见什么听到什么会当场失态。最后的自尊,还得自己给。
为什么要把自己丢到这般难堪的场景中来?
坐到小区游乐场的滑梯上,黑暗渲染里,阿勒催眠自我遗忘了年龄,让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闭上眼纵身滑下。再爬起来,在晕眩中继续不停地滑下。
从来也没问过“你好吗?”这个最简单的问候词;一直都是问“你怎样?”。就怕听你说不好,那样我宁愿听你把不好从开始就慢慢道来。我给倾听给陪伴给宽慰。我以为在不久的以后,我还会给最实在的温暖—无论好坏,一直陪在你身边。我计划着能给的一切,想以最好的姿容,对你做到最大程度的承接的。可是到头来,我却是面目惨然的出现在这儿。这摔碎了脸跌散了心的我,我自己都不敢去看。
小洛,我想离开了。
习惯了我陪的你,适应不了一个人的孤单;习惯了他陪的你,又还能回到只有我们的日子吗?我是徒留难堪在人前。而你,连你眼里藏着的那份愧疚,怕是你自己都分不清,是给我们谁更多一点的吧。
日期:2009-10-2818:54:32
(三十一)
拿了钥匙打开门,小洛妈妈正在客厅里踱着步。
沫沫她们出去找了你好久,都没找着,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在外面不安全的。
小洛妈妈的话说的有点无奈,阿勒吐吐舌笑了笑表示抱歉。就在小区里面的,没事儿。阿姨你去休息吧,我洗澡去。
你这孩子啊。摇摇头小洛妈妈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顿住又转回了身子。小洛送薛楷回去了,你等下也赶紧睡吧别等她了。基本上过了十点小洛还不到家的话,那就是说她不会回来了,现在都快十二点了。
门关上的声音里夹杂了小洛妈妈最后的一声叹息。定定的站在客厅中央,琉璃灯的光照出阿勒踩在脚下的影子。形单影只。原来,我真的一直是一个人。原来,就算我追来你家,这里却也已经没有你了。
头发上的水珠快速的滴落,又迅速的被棉质睡衣吸收掉。坐在桌前看着小洛留下的手机上不断闪烁的薛楷名字,阿勒和自己较着劲。连续不断响了二十来分钟,手机终于恢复安静。半分钟后,一条信息进来,名字依然是薛楷。
呵,还想怎样呢?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噙了满嘴的苦味,阿勒还是打开了信息。
--接电话!我妈说你四十分钟前就回来了!
刚看完,电话又响。按下通话贴在耳朵上,阿勒在琢磨,头发上的水要是进了手机,不知道这机还有没有用。
你去哪儿了?刚又在干吗?小洛的话即使隔着听筒传来情绪也没减弱一分。阿勒想着小洛此刻的表情,必定又是对她欲杀之而后快的咬牙状。
一直在小区游乐场里,为什么没看见我,这要问你们是怎么找的。至于刚刚,在洗头。阿勒话说完,电话两边同时沉默了。
怎么还是不能管着自己呢?抚住额头,阿勒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只想安静的说话的,为什么还是会有谴责意味掺在话语里。说洗澡就好了,偏要说洗头!多年练就的定力都跑哪儿去了?不想吵架的,小洛,真的怕和你吵架的。
太晚了…我就不回去了,明天再回去陪你,今天你也收拾一下就休息吧。白天你要是去哪儿晃的话记得带手机,这样我会安心点。
听着手机挂断后的嘟嘟声,阿勒很想站到屋顶上去大喊两声,来发泄一下心口那儿堆着的说不出口的憋闷生疼。小洛,你这算是逃避么?
躺倒在床上,转头看见床边立着的大书橱,里面塞满了各种类型的书籍。那都是这几年自己一本本淘来寄给小洛的,这书橱还是小洛为了保护好这些书而特地去买的呢。可是,小洛,这也只能证明这些都是过去的存在吧。过去的,也就这么过去了。而我们之间,也和这些物件是一样的么?都是过去的事。
阿勒没有想到的是,自那晚开始连等了三天,那个人却也没回来。
阿姨,我去浦东看看我同学,都来上海快十天了却没找过她们,有点不像话呢。和小洛妈妈交待去向后,阿勒背上包在第四天的傍晚,离开了那个自己一心向往的家,上了去浦东的公车。
说甚最恨言而无信。说甚最恼拖泥带水。到头来你全拿来了对我。如果要有个结果,可不可以换种方式?宁愿你直言让我离开,也别这般拖着避而不见。这是,最残忍的凌迟。
日期:2009-10-2919:46:02
(三十二)
阿勒再次醒来还是在那去浦东的公车上。是被一只在胸前不断磨蹭的手骚扰醒的。
想抬手打掉那只撑在面前椅背上的毛手,微动了身子才知道坏事了。全身麻痹酥软到半分力气也无,晕眩开始在脑海里集中;咬破了下唇也才只换来一丝微弱无比的清醒。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身子下滑到最低,托了包在身前挡着。只是这么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汗水就已成珠串状的流下了额头;流经眼部时,带下更大串的水珠。
小洛,你还陪着他呢吧;小洛,我又发病了;小洛,我想你了。
侧了脸看向窗外,阿勒再没力气动半分了。知道自己此刻满脸泪水汗水的样子太过不雅,可是,连抬手擦拭的动作阿勒都做不出来了,只能侧脸避开车厢内多数人的注视;还得不断的咬紧舌尖来保持最后的清醒。泪眼朦胧里阿勒看见坐她里侧的姑娘转了脸来看她,然后迟疑的伸了下手,把手里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又迅速的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小洛,为什么她不是你?闭上眼阿勒任自己的泪水静静滑过耳畔,流下脖颈,沾湿了薄薄的衣服。
身边姑娘半站起又坐下再站起的动作,拉回了已是半昏迷的阿勒一丝神智。
费力的抬起手拉住那姑娘的衣角,左手也吃力的放在包带上,阿勒努力聚起目光看着那该是同龄的姑娘。你也是要在下站下车么?轻软的声音窜进脑海里,阿勒却花了半分钟才反映过来。刚微点了下头,姑娘就很利索的收起外套,帮阿勒提了包拨开身边的人群就往门口挤去,挤没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看瘫着不动的阿勒微皱了下眉,转过身子又挤回来扶起阿勒重新往门口挤去。
刚离了姑娘的扶持阿勒就瘫软在了公交站的坐椅上。还好,等车的人没几个,不会防碍到别人没地方坐。在腹内尽力的调侃着自己想清醒点,却发现是白费功夫。半眯着眼阿勒看到那扶她下车坐到椅子这的姑娘,还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她。
我有些不舒服,老毛病了;先睡会儿,很快就好,别给我叫救护车。耗尽所有体力对那姑娘小声的说完,阿勒再也支撑不住的跌进了黑暗里。
那年那天,在西天暮色的幽暗剪影下,浦东一个稍显冷寂的公交站牌那设的座椅上,躺着一个昏睡的人。
把自己交付给这天地。安全过问不得,心伤没人管得。在死亡空间里行进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