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愉快的春游在晚饭后结束，回家路上，希希靠在副驾驶睡着了，李言时不时回头看她，在心里构想着不久之后的旅行。

希希那么想去日本，或许可以抽个周末去一趟，至于花期问题，最晚到5月，都可以看到花，不过要去北边看了。到东京倒是方便，到北海道就麻烦了，去札幌没有直航，花费的时间会比去东京多一倍。

如果你真的想多，花费什么都可以。李言想着，笑了，她喜欢今天的希希，比过去几个月要好多了。时间果然能治愈一切，一切都是时间问题。

如果伤痛可以被时间治愈，那爱呢？会被时间磨灭吗？

李言又开始胡思乱想，李群的影子就像一根深深扎在她心里的钉子，无法自拔，也不愿给别人碰，每一次，觉得快乐的时候，心深处就会产生一丝莫名的愧疚。

为什么那么轻易放弃？明明可以一辈子的，七年之痒也度过了，为什么要放弃？你有想我吗？我想你的时候，你也有想我吗？

不管你现在在哪里，请不要把我忘记，虽然我现在，有身边这个孩子陪着，每天都很充实，也挺快乐，可是，我没有忘记过你，你也不要忘记我，我不敢想，有一天，你会彻底把我忘记。

有些话，李言记在自己的日记里，明明是可以写出去的信，最后却留在了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如果她死了，她的东西应该会丢进垃圾桶，因为她没有孩子，也没有伴侣，什么都没有，没人记得她是谁，没人在意她是谁。

我们要孩子，是因为想被记住吗？可是，孩子真的会记住我们吗？怎么证明我们曾经活过？

没法证明。

世间事奇妙之处就在各种巧合，当李言忙着精心筹备五一节的旅行时，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李群告诉她，五一节她要回来，问她能不能陪床。

李言差点没说出话来，一瞬间，她的心脏痛得仿佛旧病复发。她强迫自己笑，语调轻松的答话，还不忘开两句玩笑。挂断电话之后，她紧紧的捂着嘴，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控制已经泛出眼泪。

为什么你总是如此，为什么我还是在意？

等待的日子依旧漫长，不管是期待还是不安，时间都不紧不慢的往前流动，谁也不能催它，更不能阻止它。

因为李群的电话提前了大半个月，以至于李言在这大半个月的日子都不好过。

李言告诉希希五一节不出门了，面对孩子极大的失落，李言假装看不到，带她去购物，买一切她喜欢的东西，希望她能忘记原本的计划。内疚在心里不断发酵，鞭笞着她的责任心，失信于人，这对李言来说是原则问题。

为了李群不要原则的事她也干了不止一件两件，每次都觉得后悔，又没法拒绝。

除了难以面对希希，李言也难以面对自己的记忆。

回忆在一夜之间全部涌上来，把她淹没，她想起了太多，一晚上，她看着两人的照片，回忆一幕幕上演。

第一次，凡事都有第一次。

李群有多漂亮，李言根本不可能忘。她在西湖边上遇见她，看呆如一个傻瓜，她也看她，对她笑。人潮涌动，把她们推到了同一个方向，李言伸出手去，挡开了小偷的夹子，这瞬间，就像有心灵感应，李群忽然抓住她的袖子，几乎是条件反射，她们同时说出家乡话。

身边的其他同学问，你们认识吗？她们一起笑了，回头答，认识啊！

大家都以为她们在江州的时候就认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是人生第一次相见。

她们怎么会认识呢？李言是接受传统教育的优等生，分数从没低于600+，目标明确，进入金融圈，维护和继承家族荣誉。李群是从小学画画的美术生，文化分有300+就够了，能不能成为画家在她读书时期还是个迷。

后来的一切都很自然，李言没有表白，李群也没有机会去回答她，就那么默认了一切。

有时候，李言回想起来，她们就是因为缺了那些承诺，所以才什么都不用遵守，放弃得轻而易举。

第一次开房，在西湖边上的老牌奢侈酒店，订了位置最好的房间。李言紧张得无暇去欣赏窗外的湖景，手忙脚乱，点了一堆吃的，李群问她是不是饿了，她摇头，又点头，只觉得晕。

你们高材生都这么呆吗？

唔……

李言不知道怎么做，出于本能，她抱紧眼前人。李群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感觉她炽热的气息，主动吻上那双微翘的唇。

第一次真正的吻，是李群主动，因为李言呆的像个人偶，她实在不想再等她了。

已经开了房间，已经默认了关系，已经动心难耐，干嘛还装矜持呢？江州女孩子，干什么都不喜欢拖拖拉拉，作来作去，只为符合那些可笑的“传统观念”。

我们曾经花费全部时间去学习，克制自己，十八年，然后，到了这里，相遇，相爱，我们一定就是对方要等的人。

有些东西不用教，自己就会，那是本能。两个人都生疏，李言有些笨拙，李群温柔耐心，情到深处，自然水到渠成。

李言永远无法忘记那时那刻，李群的眼神，语气，从相遇以来，到之后的人生中，都极少有的，小白兔似的眼神，羞怯的语气，让她心疼又不舍。

你别弄疼我

不会的

不会疼吗

不会

你骗我

相信我

当然不可以相信，当然是会痛的，李言根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纯粹凭着本能行事。但是李群没有告诉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忍受了第一夜的所有不适。

缠绵了一晚上，到中午才起床，这会儿李言才注意到这个房间的景色，有多么难得。

这个酒店的历史颇具传奇色彩，李言她们住的这个楼因为阻碍西湖整体景观而一直传闻要被拆除，可想它处于什么位置。

从那天之后，每个周末，李言都要订这间房，偶尔，李群会去申城玩儿，除了购物，没什么好玩儿。

不管干什么，李言全部买单，恋爱几年，每个月要刷掉两三万的信用卡，这还不包括偶尔给李群买比较贵的礼物。她妈很少问她为什么花钱，第一个月问了一次，她说周末去逛街玩儿了，她妈没有任何意见，觉得大家的孩子都差不多，比起兄弟姐妹们的孩子，以及牌友们的孩子，李言已经不算乱花钱的了。

事实上，李言只在放假回家的时候买东西，在学校很少花钱，除了吃饭，几乎没有开销，就这样，她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李言不太会选礼物，李群也不扭捏，她说想要什么，她买单就行了，她从不勉强她去猜自己的喜好，干脆利落。

李群会每个月定期买小礼物送李言，有点像做任务，李言也不在意，不管收到什么东西，都高兴得宝贝似的放起来，到很久很久之后，李言还保存着李群送她的第一个礼物——纯银钞票夹。

女人都喜欢逛街，逛一天也不累，关于这点李言始终不理解。以前陪老妈，后来陪老婆，她心里觉得无聊，麻烦，面上还是保持着千依百顺的温和态度。她的风度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这成为李群喜欢炫耀的东西之一。

李言从没注意过，李群有多喜欢把她带出去炫耀，她比限量版香奈儿好用多了。她的外表近乎完美，高帅富，成绩好，有教养，百依百顺，温柔体贴。

只有一点，最大的遗憾，她是女孩子，她们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不能结婚，不能得到家人的祝福。这意味着没有认同感，没有保障，理论上来说，也不会有属于两个人的孩子。

一开始李群还会想这些，后来就不再想了。

李言是她感情世界里的完美，已经达到顶点，不可能更高，接下来，她要的是事业。她是个意志坚强的女孩子，不管有多少阻碍，她都会朝着最优秀的那个目标前进，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第一，最好，没别的。

第一次吵架，是在一起后的第二年。

李言不愿马马虎虎的吃一顿早饭，惹得赶时间去看画展的李群发火，这次李言没有乖乖听话，她没有去哄李群，反而跟着发起火来，什么都不带就负气离开酒店。

沿着西湖瞎逛，她去了她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路段，又累又饿，掏遍全身口袋，硬是一块钱也没有。她后悔，为什么要用钞票夹，为什么总是把所有钱都整齐的收好，就因为她们喜欢？

为什么老妈和老婆都要她做同一种人，而从不问她自己的意见。

她呆呆的坐在路边，浑身难受，思来想去，小孩子似的，委屈得哭起来。

正在她伤心的抹眼泪时，一个路人大妈停下来询问她究竟，以为她是走散了的游客小孩，问她住在什么酒店，是不是找不着路了，李言吓一跳，赶紧摇头，大妈还是很担心，继续关心她，不知不觉引来了一群人围观。

李言哭笑不得，有些惊慌，不知所措。李群及时出现，拨开人群，径直走到李言面前，附身把她抱进了怀里。熟悉的味道，一瞬间包围了李言，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

你是小孩吗？

对不起

别哭了，哪有老公整天哭的？

对不起

很久很久之后，李言恍然大悟，原来她对她说得最多的那句话是——对不起。

她对不起她吗？

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