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忘不了第一次开枪的感觉，酣畅淋漓，就那么简单的实现了儿时便有的梦。

她从没对人开过枪，在最危险的那段日子里，她随身佩戴左轮，精神高度紧张，知道橡胶子丨弹丨通常是打不死人的，她也不敢拔枪。

这个工具箱里有杀伤力的东西中，只有那支小小的笔曾经见血。

一夜噩梦，醒来时浑身发软，出于本能，她摸到床头的诺基亚，想拨李群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

一声叹息，李言抓揉自己的头发，默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心经》）

念得多了，不知不觉的便记住，只求个寄托，她就是想，什么都想，又怕，瞻前顾后。

不管是儿女情长，还是江湖险恶，李言混了八九年，也只初见端倪，只道是——

这你死我活的世道，躲他避他忍他让他，且由得他，最后也不过换来赶尽杀绝，那有情有义的王欣凌怎么说的？

斩草除根，方可春风逍遥。

现如今的李言，再没有年少气盛的胆魄，她越来越怕，午夜梦回时，浑身冷汗，苦痛缠绕不休，她抱头，求不得，放不下。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如果这是一串彩票号码，那她李言就中了，特等奖。

李言抓着自己头发，憋着一口气，只想憋死算了，便什么也不用想，那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始终没有来，玛雅人坑害了多少幻想解脱的人啊，她就是其中一个。

气则气矣，折磨自己也换不来什么，早就长大了，物是人非，现如今还有谁会在意自己有没有吃饱，还有谁关心自己？

就现在这个天气，真饿死的话，不出两天连楼下小卖部都能闻到臭味，多煞风景。

该干嘛干嘛，赶紧的！

忽然，师父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李言愣了一下，笑笑，看样子师父的“教诲”比佛经还有“魔力”。

李言起身收拾，和助理小陈联系，对方果然是个年轻男孩子，比她小了整三岁，全名陈昶浩，就衣着品味以及皮肤保养的精细程度来看，无法分辨性取向。

同是西装革履，李言走的传统订制风，陈昶浩走的时尚风，不管是乍一眼看去，还是仔细看，都有很大的不同。

李言虽然也会保养身体，但那眼角的细纹已然猖狂，终是做得不够细致，这年纪本不该有那些细纹，相比之下，陈昶浩几乎是面如冠玉，毫无瑕疵，比李言这个女人更精细。

两人腕上的表也在无声诉说着差异，李言习惯戴的是积家的经典翻转款，棕色皮带银色表盘，一年到头，通常不会更换。陈昶浩则会选名牌时装表，各种款式，根据每天不同的衣服去搭配，每日一更。

他们几乎就是典型的一新一旧，完全不同理念的人，现在服务于同一个老板，李言觉得陈昶浩活泼的gay性可以弥补自己工作时的古板。

因为长期在外跑，搬家对李言来说就像吃饭睡觉那么平常，很快就把东西都搬进新公寓。

两室一厅的公寓，距离闹市商圈很近，步行即可到达繁华的百货楼群，驾车则是通往滨江路，沿途交通顺畅，可以很快赶到老板童龄威的住处。

在李言入住之前，公寓已经被打扫过，客厅阳台处有两件健身器材，一台跑步机，一个仰卧起坐健腹板，这算是惊喜，李言一直保持着每天锻炼的习惯。

卫生间只有个极小的通风窗户，在这种公寓已经算是奢侈，厨房干净得只有一套刀具，一套锅子，想要煮饭还得添置不少东西。

书房有舒适的沙发床，大书柜几乎能放下李言所有的书，桌子上的27寸一体式电脑几乎派不上用场，李言一直觉得只有自己的小笔记本最安全。

卧室非常简单，整面墙大的衣柜拉开后还有步入空间，靠窗的单人沙发和小圆桌边上有站立式灯柱，分体的阅读灯很实用，标准的一米八床等着李言添置寝具。

因为有老板的吩咐，陈昶浩细心的用手机写下需要添置的东西，然后陪着李言去附近的百货一次购齐。

李言本想就在超市随便买点，哪知陈昶浩严肃的把她带到了百货楼上，厨房用品，寝具，熟门熟路的选了个齐全。

提供住宿是理所应当，基本上吃住都由雇主包，但是到如此地步还是让李言有点感慨，那小哥，究竟是怎样的性情？

李言不想麻烦小陈太多，该送洗的送洗，该搬回家的搬回家后，就打发对方走了。一方面也是忍受不了那碎碎念的性格，一天说的话比她一个月说的还多。

拿出随身的旧床品动手铺床的时候，看着两只枕头，李言又想起了李群，人在哪里？医院吗？有那么严重？

终于忍不住还是拨了对方电话，好一阵才接起来

“仔？”

“在哪儿？”

“医院。”

“很严重？”

“老年人年纪大了，也是没办法，你搬过去了吗？”

“搬完了，就差收拾，还有点琐碎的东西要去超市买，你晚饭能过来吗？”

“我尽量吧，他家里只有这一个长辈了，我人在这边，不好不陪。”

“那算了，你忙吧。”

“仔……”

“我没什么，你忙完了给我电话，我等你。”

“好吧，那你自己记得吃饭，不要一直等。”

“放心，我会做五种方便面，饿不死。”

“仔~听话好不好？这是特殊情况啊，谁也想不到。”

“好了知道了，等你忙完这阵再说，可以吧？”

“嗯，你听话，我有空一定立刻过来，嗯？”

“嗯。”

说不介意是绝对不可能的，李言挂断电话后立刻郁闷得抓脑袋，她也不是想干嘛，就想多看李群几眼。

从这一刻起，李言知道，时间又要变慢了，因为无休止的等待。

童龄威平时的上班时间是上午十点，李言通常在八点半起床。刷牙醒神，做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跑步二十分钟，边玩儿哑铃握力器边看新闻，然后洗澡吃早餐，换衣服整理装备，九点半出门，九点四十到童龄威楼下，十点准时进公司。

一路跟到办公室，亲手为童龄威冲一杯咖啡，然后回到助理办公室，给自己泡茶，开电脑看新闻，不忙的时候跟小陈闲聊几句，通常是和另一个女生见面比较多，这女孩子是“驻办公室”的助理，不跟着童龄威跑，不像小陈那么惨，24小时待命。

李言自己也是24小时待命，她负责的范围基本上是童龄威的私生活，衣食住行，一样不差。

第一周是适应期，李言和童龄威之间的称呼很微妙，吸引了许多好事者，第二周开始，李言被频频的骚扰。

茶水间遇见同事，对她旁敲侧击，言语之间，似乎以为她是童龄威的“入幕之宾”，一味的套近乎，恨不能直接问价，买卖两清，对“安全助理”这个头衔不以为然，童龄威有什么好保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