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睛不好，你看。

摘下墨镜，给小妹妹看眼睛，右眼眉角还贴着医药胶布，月余，表面伤愈，其实害那只眼睛，视力下降得厉害。

后来旧主找名医给她做了角膜移植手术，一份情谊，李言记在心里，也是为了这份情，她才爽快答应对方。

满身伤痛，她本来想提前退休，不是个对物质有过分追求的人，以现在银行存款的数额也跟得上通胀，以后随便做点什么，或什么都不做，够养老了。

其实她并不想等着老去的那一天到来，孤家寡人，晚景多么凄凉，不敢想。

在百货闲逛了一会儿，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遥控飞机，据说双胞胎的东西之所以都一样并不是家长的趣味，而是怕两个孩子为不同的东西闹矛盾。

老同学多多自从有了孩子，和李言聊天的内容总是离不开孩子，让李言侧面得授了不少育儿经。

她不喜欢孩子，从没想过要孩子，直到几年前病房里的煎熬，让她打心底里悔恨。守着忽然病重的母亲，那一刻她对自己发狠，只求母亲挺过去，她就立刻结婚生子，过所谓正常人的生活，绝不再忤逆。

事情来得太快，去得也快，她没机会兑现自己的诺言，母亲就那样去了，最后也没睁开眼看看她。

其实母亲并没逼过她，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只是想要个孙子或孙女，享受天伦之乐，只是想女儿陪在自己身边，做点正经事，可惜到走了也不得愿。

人世无常，几年前的事情在李言心里迅速的模糊，而立之年的人了，脾气性格都没本质改变，每次伤了痛了，就藏起来，躲开去，绝口不提，执念在一个“忘”字。

我那么懦弱的，居然也做得了这事。

李言想起自己酒后吐真言，当时一起喝酒的朋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只当是喝多了，说胡话。

想那些雇主说“有勇”，李言总是苦笑，从不搭腔。

买好礼物，时间也差不多了，李言应邀去往某家位于滨江路的菜馆，出租车停在门口，还没下车，她就看到了老同学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曾经的女孩子们，有的成了妻子，有的成了母亲，全都变了。

下车去一一打招呼，女人们一个个抱过来，笑闹嗔怪，毫无陌生感，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便回到过去。

几个人前后进入菜馆，在诺大的江景包间里落座，从坐位上往外看，巨大落地玻璃后面是繁华亮丽的江景，她多少年没看过这江州的夜景了，去年跟着雇主出差香港，从飞机上看到有名的夜景，一下子就想家了。

几年前匆匆回来一趟，哪儿也没去，第一天在医院，第二天在火葬场，第三天在公墓，第四天在家里收拾东西，第五天一早便走了，告假七天，提前回去岗位，那时的雇主怜她青年丧母又无父，给她放带薪假，她窝在酒店睡了两天，还是准时上岗。

你心理素质可真好啊。

雇主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低头笑笑，再抬头，回到热闹的席间，老同学们一个个神采飞扬，聊得不亦乐乎。

有人开始问她打算，她想了想，摇摇头，喝口茶水，说不出所以然，其余人七嘴八舌的开始给她出主意，有帮忙找工作的，有帮忙找房子的，还有调侃介绍女朋友的。

在家百日好，没了家人，还有一群老同学，老朋友，也算是个归属。

多多最后一个来，看样子被双胞胎折磨得够呛，李言把新买的遥控飞机给她，完了不忘对在座的另两位母亲保证，其余孩子的礼物随后就奉上。

在座的六个女人，三个已有孩子，另三个各自有各自的情况，一个正在闹离婚，一个在闹丁克，还有一个似乎遇到了事故，准备领养个孩子。

都是一个社区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起读书，住得也近，熟识得不行，没什么话不能说。至于李言的事，她不喜欢说，大家也就不多问。

飘泊他乡多年，孤苦无依，没什么可聊。

菜品一一上来，李言右手边外号“赵美丽”的女人接了一个电话，似乎在跟另一个人说这边的地址，不安的直觉抓得李言的心隐隐作痛。

还有谁要来？

在座的女人们，小时候有个称呼——姐妹党，三个姐姐，三个妹妹。而她呢，是姐妹党的御用打手，花丛中的一点绿，小时候还被笑称过宝玉。

右手边的赵美丽是其中一个姐姐，现在正和年长的老公闹离婚，左手边的多多不算，少年时期的多多可谓“高大魁梧”，比李言健壮，运动很强，若不是那位来自他乡的男子，怕是不容易在本地找到相匹配的对象。

在座的，一一数过去，还有个姐姐没到。

她要来吗？她也在江州吗？

忐忑不安，李言低头喝茶，想掩饰自己的情绪，边上的多多轻拍她肩膀，直接点破

“李群也是刚回来没多久，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就没告诉你。”

“嗯，没关系。”

“你们好歹也是……一家人，一直都没联系过吗？”

“没有。”

“仔啊，何必呢？”

“呵呵~我整天到处跑，和家里人本来就没什么联系，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妈妈走了，我本来不想回的，是答应了一份新工作才回来。”

“你已经找了新工作？”

“是啊，老板是江州本地人，还没上岗。”

“这次是……？”

“老本行啊，我又没别的本事，你也知道。”

“别这样说，你想做什么，大家一定帮你忙，你那行太危险了，也不是长久的。”

“哪有什么危险啊，你别听信那些媒体乱炒作，其实这次的工作就类似于私人司机，开开车，接送一下老板，和以前那些不同，没什么危险的。”

“真的？”

“当然了，我骗你干嘛啊，好了，别担心我了，我又不是你家的双胞胎，放心啦。”

“你啊，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不想做了的话，告诉我一声，我让我家老牛给你换分安定的工作，或者你去给人赵美丽帮帮忙也行啊，她那公司就缺个你这种读书人。”

“什么啊，我可不是读书人，再说了，赵美丽那公司不是做公关的吗，我能帮什么忙啊。”

“前些日子她还在说招人难呢，说是现在的人，谈薪资待遇的时候都是文武双全，真的进门了才发现，文不能文，武不能武。”

“呵呵~现在的人是比较浮躁，不过我也没什么能力啊，这么多年了，也没学会个什么看家本领。”

“你就别妄自菲薄了，都是自己人，还不知道你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哎哟，那都是玩笑话，无典无故的，你也信啊？”

“谁不知道我们家仔文武双全，信不信都在那儿摆着。”

“行了行了，你这是要把我卖了还是怎么的？”

“跟你说正经呢，既然你工作定了，就先看看，觉得不合适就告诉我们，我的意思是找个安定的文职做，每九晚五，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不担风险，也不烦心。”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别担心我了，你看我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吃饭睡觉的，难道我还搞不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