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和林颂形婚。定下计划后,便开始周密安排,至今无甚纰漏。和林颂的合作算是愉快。
比如买房子装修房子这件事。亦算妥当。
比如到了年龄想要个孩子便计划着向父母出柜。最终也成功了。
这一步步基本上在她的“计划”之中。
在和林颂形婚初,林颂就对她表态:他不想要兔崽子;至于她如何选择,随便她。
她当时也兴致缺缺地表示自己也不太想要孩子。
以前曾和陆希讨论过孩子的问题,陆希满脸忧愁地反对:如果同性恋真是基因问题,那她不想有孩子,以免悲剧的“遗传”。父母是要对孩子负责的。除此外,孩子的教育问题,也是难以解决的大难题。她们两个只能勉强照料好自己的生活,提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万一生个不听话的孽障,又不能把他塞回肚子里去。毛孩子无异于恐怖组织。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要孩子。
如此消极,以至于她也很少想到孩子的事情。
还是女人的天性使然吧,年纪越大,看着同事们的调皮蛋们,脑中生孩子的想法越发坚定。
不是担忧自己的老来岁月,是真的想如同自己的父母一样生养一个“兔崽子”,陪他成长,教他做人。
考虑良久,她终于决定实施这个计划。
父母那里是最需要交代的,考虑到怀孕以后林颂基本不会出现、孩子出生后的种种问题。
她思来想去,最简单最方便的方式就是向父母出柜了。
这问题很早和陆希在一起那会儿就已深思熟虑过,后来走了形婚这步,更多的是因为林颂的确是个好伙伴,自己这工作的确也需要一段婚姻来敷衍一下。
但是对父母她深感愧疚,或许这次是个好机会。
终要坦白的。
那个周末的晚上,她向父母“坦白”了。
坦白也有坦白的艺术。
她不过分强调自己是同性恋,以免刺激老头老太太。
虽然她在大学任教的父亲已有处理这方面事情的经历,应该不会被吓到。
但还是应该小心些,毕竟她爹身体不好。
酝酿了一下,长篇大论地开始说,自己从初中时代开始好像就对男生“不太感冒”,高中这春心萌动时期,关注的似乎都是女孩子,大学那会儿还很为此事惊慌地去修学心理学作为第二学位,她觉得自己大概有些不正常。
父母大概都有这爱的毛病吧,只容许自己说孩子不好,容不得别人指点。
当她提起困惑自己可能“不正常”时,父亲插话教训她,你这不是心理疾病,不能用“不正常”这种说法,亏你还去修学了心理学,都学到哪里去了?……
眼看一贯她学习工作问题上极其较真的父亲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母亲制止了他,示意自己说下去。
她感到好笑,又很是心酸。
谁不想做父母心中乖顺听话的好女儿,只是这生性,无法勉强。
所以这番博弈是必须的。
她继续半真半假地剖白着,说后来很努力地尝试着和男生去恋爱了,举起周柏初的例子,但的确难以适应,然后放弃了。工作以后也曾很认真地尝试着和追她的同事恋爱,实在也进行不下去。又不想父母过分担忧,不想被他们被人说三道四,只能“出此下策”,和林颂形婚。实非刻意欺骗。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自己的性取向,所以她不想回到本市,不然谁不想回到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她愧对她这独女身份。
爸妈态度没有想象当中的激烈,大概早就看出端倪了吧。此际她不知道因陆希堂兄之故,父母早知她的性取向了。
她爸很淡定地对她说了句,你在C市也好的,我和你妈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你天天看着。周末有空多回来陪你妈出去走走就可以了。别的我们不要求你,你自己盘算去,这么大人了。
母亲和颜悦色、很有针对性地提出两个问题:
既然是形婚,不管林颂有多好,那还是有可能出现麻烦的,最好能结束。她希望孩子真的过得好,而不是搞这种幺蛾子来骗家长。要是真的不想结婚,那也算了。
她惭愧地受训。
另一个问题恰好说到了孩子,母亲希望她,不管怎样,抓紧生个孙子孙女。他俩是真喜欢孩子。也希望自己将来能有个依靠。她会帮忙带孩子的。等等。
她的出柜是以这种和平的方式结束的。
很久没哭的沈臻终于在父母面前泪流满脸。
原来她预想的斥责恼怒都没有,原来父母如此平静地接受了她的选择。
这事简直太过顺当,她揣摩着是不是该有暴风雨般的后文。
但都没有,母亲反而“颇有兴致”地问起她目前的感情状况。
她默而不答。目前和向宁的进展还没有到告知父母的必要吧。
而后和向宁商议这件事。
给向宁打电话,她是这样说的,“年纪不小了,爸妈很希望我要个孩子,我自己也很喜欢孩子,抚养的话,自己努力一下,没什么大问题。你觉得怎样。”
谁知向宁很生气,对她说:“这件事你都决定了还来和我说什么?”
“还没有决定,这不是在和在你商量吗?”
“你这不是商量,我知道你已经决定了,你总是这个样子,听起来是商量语气,实际上这就是你的决定。沈臻,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你根本不想花心思在我身上,我们才一起多久啊,你就想生孩子的事情?目前最主要的是这个事情吗?难道不是应该先商量一下我们两个之中谁可以到对方的城市好好在一起过吗?这是你的想法,不要强加在我身上,我一点都不喜欢孩子。你可以说我只顾自己,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真不怎么在乎我!”
她居然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这通电话不欢而散。
向宁一下子揭露了她的“险恶用心”。
她赤裸裸从别人的嘴巴里听到了自私虚伪的自己。
但这又怎样啊?有一瞬,多年的积郁令她想反驳,感情本来就难以对等,不是付出多少便能得到多少回报的,不是努力就会有结果的。不是50%和50%的关系,也许可能是10%和90%的悲哀比例。
她承认这是段不对等的关系。向宁付出地更多,两地奔波,时常陪伴,尽管她也经常在物质上回馈她。但感情上,的确是她付出地更多。
在这段同性关系中,她如同这世间无数进入婚姻的平凡男女一样,大概更多的是因为“现实需要”。
就这一点来说,她的确挺对不起她的。
但即便她无能为力对她回以同等的感情,却是很认真地投入到维持这段关系之中。
她对她道歉,说,孩子的事情是她未经深思,以后再说。
有必要为决定走下去的伴侣做这种让步和妥协吧。
到了不久后的清明节,她提前问向宁,要不要和她一起到某个江南小镇走走,当然还有她的友人一起,有什么误会的不开心的她们可以面谈。
她觉得这种开诚布公面谈是必须的。
向宁说好的,她会过来。
她和陈辰定的出行计划,还有另外两位友人,拖家带口的,人也算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