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想对他说,你算哪根葱?我现在住的地方连沈臻都没去过,你凭什么去?别以为和你吃几顿饭就以为我有多钟意你?瞧那迫不及待的恶心样。
不是经常想起,但沈臻二字就像扎在心里的一根刺、脑中的一道咒,总在某些时分如幽灵浮现。
比如那时那刻。
最终她还是强自忍着什么都没说,冷静地同他告别,径自坐电梯上楼了。
到家后她发短信给他,说没必要再见面了,他们不是很合适,她很抱歉。
对方立刻打电话过来。
坐在客厅,很冷静地听着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手机上闪着那个对她来说无非是厌恶二字的名字。
再没接过他的电话。
她觉得她已经对他表达清楚了。他没有必要再纠缠。
任何人和她在一起大概都不会有好结果。她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到某种人人称道的关系中。即便投入,也不见得会有好结果,比如和沈臻的这一段。
这是她一贯的自私,至于他的感受,她既不喜欢他,又怎会在意?
她说服不了自己将就地结婚,她已经预想到这以后的悲剧生活:会有麻烦的熊孩子;会和一个男人为家庭琐碎纠结;会因为顾全所谓的家庭而交出自己毕生的时间和金钱。
这件事太过可怕,简直无法想象。
她觉得所谓婚姻或者别人给予她的快乐和安慰,她能从自己身上得到全部甚至更多。
70、
那样没过几天,母亲气急败坏地来电让她立刻回家。
大概是从她那在中间充当媒人的所谓姐妹那里听了些不好的话。后来证明的确是。
她隔天下班后回了家。
开篇依然是老生常谈的那些结婚言论。
茫然地听了下去。
母亲说着说着,不知为何提起她即将被单位派出国工作之事,她神色严肃地质问:“你说你是不是打算这一出去就不再回来了,你真以为在国外天高皇帝远、你就能和女的一起了是吧?”
听到这话,她真觉得忍无可忍。
到底从哪里听来这莫名其妙的猜疑?
此刻真的没心思去计较“被出柜”的原因。
只有满心悲哀:难道她是故意蓄意喜欢同性来挑战她的家长权威吗?难道她不曾纠结过挣扎过深深厌恶着自己?分明在这两难的选择中她放弃了自己放弃了沈臻、顾全的是他们的感受和颜面?现在这样指责到底是为哪般?有必要用这种形容词把她这亲生女儿说得如此难堪么?
是。她真的不算什么好货色,她清楚知道,何必这样指责出口?
心中无力之极,她表态说:“妈,你别乱想好不好,我根本没这意思,你要不喜欢我出去,那我去和领导商量能不能让其他同事去。”
“你要没这意思,那你拒绝XX干嘛?陆希,你是我生的,你别以为我这个当妈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我什么心思啊,你宁可相信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的,都不相信我!”
“你还有理了,你知道你XX阿姨是怎样说的?她们问我,你迟迟不结婚是不是同性恋!说什么现在很流行这个,要真是,那要赶紧去看心理医生。说得真是难听!我的女儿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她们嘴巴多,你管那么多干嘛?”
是她生性软弱、怯懦无用。
便是到此地步,她也不想亲口从自己嘴巴里说是自己大概真是同性恋的伤人事实。
“陆希!你这是对你妈说话的态度吗!”母亲隐有暴跳如雷的征兆,“每次讲你两句就这态度!”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根本没办法交流下去。
她觉得她真是头痛之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父亲大概实在忍不住,说,“可以了,女儿这么大人了,自己能做决定,你看这个男的,自己处理不好问题,还和长辈告状乱说话,可见是不好相处的,这种人就算阿希喜欢,我都不想要这种女婿。”
“就是你这样子才把她教成这个样子!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乱说话。呵,你有好好教你女儿怎样怎么做人么?”
再也无法忍受,她起身从客厅离开上楼。
她大抵都知道母亲接下去的抱怨。
还是停步站在楼梯上,她听着楼下的动静。
果然还是那些她听了很多遍指责父亲这边的亲人在对自己的教育上出了差错。要是当年听母亲的意见,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她不知道为何母亲非得来来回回纠结这个问题。
难不成是为了指责父亲,他让太多的“外人”干涉原本该属于她的对女儿的教育权,来充分体现她这上市公司董事对自己独女的人生亦有超然绝对的掌控权?
争吵不休。
都是无意义的。就如自己的存在。
到后来,母亲又绕回结婚问题上,她对父亲说:“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她读研那会儿不是和一个女同学特别好还带回家里来过好几次嘛,看来就是有问题。”
“这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还提干嘛?”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呵,你这个当爹的,真是好榜样啊!你早知道你女儿是同性恋,居然还由着她?”
“够了,就算真是又怎样,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再怎样,流的是你的血,要是错,都是你的错!”
“你胡说什么,是你在推波助澜,你这宝贝女儿才变成今天这样子!你到底有没有为她考虑?”
“我是她爸,怎么不为她考虑,倒是你啊,这是做什么?阿希不是小孩子了,这么去说她干嘛?”
“我是她妈难道没资格管她下半辈子吗?”
“你有那时间,我宁可你去找你老情人,别来烦我女儿。”
“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母亲很恼怒地顺手抄起茶几上的花瓶,砸过去。
父亲侧身躲过,那个她从非洲旅游带回来的花瓶碎成一地。
“别以为你和蒋华章那点破事瞒地很好么?”
“你倒是有脸说我,你和比你女儿还小的小姑娘勾勾搭搭,不是更恶心。”
“呵,你现在是千方百计想和我离婚和你那老相好一起吧,你要离婚,那就离婚,我和女儿都受够你了。”
人的嘴巴可以说出世界最动人的情话,亦可以说出最伤人的恶毒言辞。
所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她好似一个隐形人。
从头到尾冷静地看着这桩笑话,看着她引以为傲的婚姻范式在那个傍晚成为她人生当中最大的笑话。
人生如戏呵。
真是难为她父母了是不是,竟在她面前演了三十多年的相亲相爱的好爸爸好妈妈好夫妻。
如今是为何?为何到了撕破脸的难堪地步。
大概,都是因为自己吧。
她是矛盾中心。
这失自责无望的悲哀感觉无以言表。
71、
人生该有大体的规划。
沈臻觉得,她这半生除了莫名奇妙迷恋上陆希这一事,为之做出种种人生规划以外的调整,其他方面她一直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严格执行。
比如工作。虽然当初陆希和她父亲都建议她选择稳定的公家单位,但她觉得从自身发展的角度来说,并不适合,故而选择了现在的公司。虽然很累,但是这些年坚持下来亦有不菲收获。她并非有天赋之人,胜在一贯自勉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