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口口声声的爱连这点独占性都无法坚持的话，那又何必去爱一个人呢？

按照陆希的一贯言论，也是如此吧：这个人都不属于你，凭什么为之耗费心神精力，没有谁会高尚伟大这般地步吧。

这是普罗大众都有的想法，应该不是她一个人如此自私吧。

假使这真是自私，那她就自私好了。

她的预感很准，没多久她就接到了陆希的来电。

电话里她很是慌乱，什么都没说清就挂断了，那之后很快，她收到了她要求见上一面的短信。

该见还是不该见？

这是个汉姆雷特式的艰难问题。

不见的话，一条有事没空的讯息即可。

但那样是不是太伤人心，在记忆中，陆希很少这般向她提出要求。

且这三年里，她听陈辰说陆希身边似乎并没有什么合适的结婚对象，这是不是有自己的因素在里面？（忍不住地多情联想）。哪怕只有一丝丝，她是不是于情于理都“有责任”应该去平息一下？

她不希望她受到过去的困扰，她该开始她想要的人生。

见面的理由，除了这些，大概还有可以有更多。

实则最紧要地，无非是，她依然想见她。

哪怕嘴上心里都无时无刻都提醒着自己不能再见，不能再放低姿态。

人总有难以自控的时候。

尤其是看到红色喜帖上印着她和林颂的名字。

忍不住唏嘘浮想。

她曾经多么认真地对待过她们之间的感情。她想过和她移民结婚，想过和她生养一个眉毛像她眼睛像自己的孩子，想过努力地让她的父母接受。

在她别扭且理想化的理解里，所谓爱情就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大概的确太“纯情”了。陆希曾笑话过她。

从前都难自控那么多次了，也不差如今这一次吧。

总之，她很快地和她约定了地方。

陆希比她晚到一点点。戒指事件后，又有一年没见了，她看起来瘦了许多。

她在心里叹气。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说起来还真有些担心她一个人如果气胸犯了该怎生好？

陆希在她对面坐下来，问候过，直白地向她求证婚讯。

她把具体日子告诉了她。

定定地看着她，她还是那副清淡样子。

她吃饭看书走路弹琴下棋工作都是这样子，现在连听到自己这不算前任的前任的婚讯，依然这淡定样。

她笑自己太过痴心妄想，现如今还想从她身上得到怎样的回应？

眼前这个人在感情上从来风清云淡，才不会为一段感情伤春悲秋几年走不出来，才不会自虐地做这些事。

她说，“我有话想对你讲，给我点时间说清楚好么？”

这般礼貌，沈臻当然不会拒绝，静静地听她说。

陆希说起了三年前她决意分手的原因。

她片刻恍惚。为何此刻来解释那么久远的分手原因？这大概三年零两个月的分开岁月，期间有多少个日夜、多少个小时、多少个分钟，这个人曾有多少次机会来解释这所谓原因？她可能真会好好听、好好理解，逼着自己放低姿态，而后原谅。为何是此刻？

陆希说，现在的她是可以信任和依赖之人，她们还是有很大的可能在一起的。

可能在一起……

三年过去，还只是可能……

可怜的她不需要这可怜的“可能”，她已经自觉主动地被这概率微乎其微的“可能”欺骗过多少回了？再蠢得被骗，那就让她跟着陆希这根木头姓吧。

陆希说，她们可以定居欧洲，还可以结婚，只要她喜欢。

这个时候沈臻听明白了，原来她是来……

怎么说呢……

是来阻止她结婚的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来说这些话？

她怎么就如此“奇怪”地认为，她提出的种种，自己还感兴趣呢？

这一切分明应该建立在自己还爱她的基础上，这个人到底是有多自信，是觉得无论分开多少年，自己依然会在原地等她？

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她心淡漠时她这殷殷剖白款款情愫，这不是“多余”还会是什么？

真的，这话一出，她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她的心思。

果然。

这个人开始说，父母独她一女，家资颇丰，无论怎样，那最后都是留给她的，所以不必太过担心将来的生活。听陈辰说你那个结婚对象在研究所工作，还比不上周柏初，嫁给他不见得很好……

那熟悉的眉梢眼角透着倨傲之色。

她觉得她像科研论文一样理性分析着她们之间的事情。

陆希独有的神逻辑又开始了。

她越听越是生气、越是心凉。

她以为自己以前想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父母很有钱么？

原来至今她还误会着自己和周柏初？这是怎样奇怪的误会，难道自己说得不够清楚？

其实爱这个人最苦痛的不是她经常性有意无意的拒绝否认，而是这个人大概从来没相信过她的决心吧。

她觉得她做得是件蠢到外婆家的事情：不要命地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以最虔诚的姿态放到这个人面前，谁知她仅是淡淡一瞥，而后走开。

怎么能如此作践她那一腔爱意？

沉默听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告诉她，无论是周柏初还是林颂，他们是男人，而她，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女孩，所以没有可比性，不要总是拿来对比。

她解释她没在对比。

终于不再冷静样子了，她神色慌乱，但她不想再理会了。

她实际上不该来见她的。

这是个心软的错误决定。

她说要走。

拿了包，正打算走。

忽然背后一阵力道，是陆希抱了上来。

是以前她偶尔亲昵时会抱她的方式。

她有瞬间发愣。

然后听到陆希说：“我爱你啊”。

这是她第一次说爱她。

即便亲密如情人，她也不曾开口对她说过爱啊、喜欢啊之类的话。

她记得的能直白表达感情的，也只有，那一枚金属书签，上面镌刻着这样一句英文——Ifiknowwhatislove，itisjustbecauseofyou，还有她说过的——除了你，我对其他人没那种感觉。

再无他。

听到曾经期盼已久的表白，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吗？

耳边陆希低低的声音继续响着，她让她再信她一次。

真是触及到心里最痛处的话。

这个人好像经常会在不经意间如开关般开启她的痛点。

她都不信自己，凭什么让自己信她？信任是奢侈的消耗品。

她的唇碰触着她敏感的耳朵。

心里竟依然悸动。

然后忐忑。

她曾经那么深深地相信这个人的确爱着自己。

可是此刻，却无端地疑惑起来，为何要在分开三年以后才以这种方式说这样戏剧性的话。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自己要结婚了，心有不甘？终究意难平？

才有现在这一出。

很可能是的吧。

她想她也许太清楚陆希是怎样的人。生在富裕家庭，受宠的独生女，半生随顺，满身矜傲，几乎没有经历过能称之失败的事情。假如有的话，这段感情必然是其中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