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谈了很久,从工作到生活。
最后父亲半是叹气着说:“看你在外面,爸爸心里担心地不得了,担怕你被人欺负了,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不顺我也帮不上忙……回家来吧,有什么爸爸帮帮你。”
年节里,父亲这般亲情攻势令她心生动摇。
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分岔路口,一边是父母,另一边是沈臻,这两条路根本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她只能二选一。
沈臻还经常对她谈起将来可以怎样、怎样做。
她怎忍心诚实地告诉她:她们之间大抵没有未来,至少现在的她还看不到,也没有勇气去上下求索。
她想她还是先考虑父母的想法好了。
说实话,她考虑范畴的顺序依然是:她自己、父母、沈臻……
言谈间,她试着和沈臻提了提,最好趁着现在根基未深,返回家乡发展。
沈臻对此并不赞同。理由是,目前的工作和生活都不错,轻率改变成本太高;再说,现在就这样仰仗父母的话,日后还怎么在父母面前说服他们自己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能力和一位同*生活。
她知道沈臻分析得很对,可是想到父母,这“对”都是没意义的。
来自血缘的羁绊不论对错,永远都是牵扯。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沈臻为何能狠下这心来,远离父母故乡。
如果因为她的话,那她岂不是“罪孽深重”?
不能这样。连父母意愿都无法顾全的人,能指望她有多爱别人呢。
于是她反复和沈臻提起这事。
沈臻认为应该仔细思考,毕竟工作已落定,也有房子在B市,不一定非要回家乡。等将来让父母过来一起生活不失为一种办法。
总之是不赞同。
她心里很不开心,更不想面对沈臻提出的关于以后的种种问题,借口工作加班,索性睡在了单位宿舍。
她不想见她。
沈臻打她电话,她极少接。
沈臻说晚上送夜宵给她,她也推脱了。
很久以前的逃避状态昨日重现。
欢乐的日子那么短暂,现实的问题那么繁多。
别的不说,父母那关最是难过。
她和沈臻可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啊,这要怎么向父母交代?
越想越是难解、越发不想和沈臻见面。
她觉得真是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45、
那应该算是冷战。
沈臻知道陆希没有那么忙的,虽然的确有个重要项目在手头上,但不至于连接个电话、吃个夜宵的时间也没有,那不过是借口。
或者说是她心情不好时惯常的招数——温柔的冷暴力:不吵架,一派斯文,但绝不搭理你,明里暗里拒绝任何沟通交流,让你半点力气也没地方使。
这副德行她真是没个奈何。
在这件事上,她想得清楚,她坚持己见,不会让步。
在她看来,要想和陆希长久一起,只有这一条路:定居他乡,否则以双方父母在本市的交游,绝不可能安稳度日。
再抛开感情不说,她很满意目前的工作。
有一点,陆希说得很对,她也极认同:感情绝不能影响到生活的现实。工作不就是梦想和现实的交织么?
就这样陷入僵局。
接到母亲电话时,沈臻浑身发凉,她的第一直觉是——陆希才是对的。
母亲在电话里抽噎着说:“沈臻啊,你快请假回来吧,你爸爸他……查出来是鼻咽癌啊……”
恍如一道晴天霹雳。
沈臻匆忙办好了请假手续,把手中的工作交给其他同事。
这期间她给陆希断续地打了几个电话,但没一个回应。
她心里凄凉顿生。人生独立,她怎么过分指望依赖她?
罢了罢了。
她独自回了A市。
大概半年前父亲便唠叨过鼻子不舒服,母亲说他这大烟枪,肯定是烟味闻多了。父亲起初倒也没在意,后来越发不舒服,在她面前念叨是不是该去医院查一查。她心中警惕,便让母亲陪着父亲去医院仔细检查一番。父母年纪大了,身体最重要。
查出来是鼻咽癌早期。
家里父亲是主心骨,现在父亲病了,母亲很慌张,从母亲的电话以及见面后焦急的神色可以看出。
陆希的确是对的,无论父母有多少钱财、看起来身体有多健康,一旦这种时刻,最希望的还是孩子尽快地陪在身边。
便如她一回去,母亲便拉着她一起去见主治医生,仔细询问病情,最终决定下治疗方式。
其实治疗方式很单一,父母心里都很清楚,只是,这个年纪了,需要依赖起孩子。
陆希说要回家或到离家近一些的城市工作生活,确然在理,毕竟父母在。
沈臻在几天里深感责任之巨。
46、
陆希很晚才看到沈臻那几个未接来电。她一下午找不到手机,还以为丢了,原来在车上。
一般沈臻不会这么连续打她手机,想必是有要紧事。
她回拨过去,没人接。
等到她想起来再打过去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头沈臻说,她已经回了A市,父亲病了、鼻咽癌,原本打电话就是想告诉她自己这几天回家去了。
她声音寡淡透着疲惫,她没说任何自己不对的地方。没有任何指责。
她瞬间想起祖母去世那次沈臻一知道情况就不远千里来陪伴自己。
她想想手头上的工作,又想想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人。
沈臻好像从来都没有依靠过她,也基本上没有要求过她,物质上感情上都没有。
从来都是她自然而然、大大方方、习惯性地享受着她的照顾和关怀。
她倏然为自己的“不靠谱”感到一阵心凉。
再也不愿多想,她决定回去看一下,哪怕没什么好帮忙的。
但毕竟是工作的人,真正回到A市已经是两天以后的周末了。
期间她和沈臻电话联系了多次,推荐了一位家中长辈认识的相关领域的权威医生。老头的主治医师知道后,也建议老头让那位医生治疗。沈臻听从了医生的建议,让她爸爸转了院。
见到沈臻和她父母的时候是在她家里。老头精神还好,看起来并没癌症病人的沮丧。听沈臻说,她父亲不大愿意住院,现在便先住在家里。等过几天再收拾收拾开始入院治疗。
有家长在,她没有久留,问候过,说自己也是有急事才回来的,现下要告辞了,现在医术这么发达,肯定会没事的,伯父安心治疗。
走的时候,沈臻送她到楼下,几乎没说什么话。
她心里有些沉重,更有些悲哀:这种最该陪在她身边的时刻,却根本没有合适的理由陪伴在她身边。
无法得到家人认可的关系呵……
今日沈家父母言笑晏晏,他日得知真相,想必是极其痛恨。
即便爱意深沉又如何呢?在许多人看来,不过是两个家庭的不幸悲剧。
这种沉重的爱意大概并不会长久。
她并没有回家。不想父母问东问西的,以她父母的见闻和“思想觉悟”,大抵会觉出异常来,也不好时刻出现在陪在父母身边的沈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