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心里是将这一天视作沈臻对她表白、而她默默接受的纪念日，反复回味咀嚼。

24、

大概大半年以后，陆希问沈臻为何会在那晚忽然说出那句表白的话来。

那是她第一次面试之前，沈臻担心她眼光太差选不好衣服，特意来她指点一下。

其时亦是差不多的场景，但却是她站在镜子前，试穿沈臻为她买的那件白衬衣，她在自己身后，细心地为她翻好衬衣领子。

她透过镜子看她，她明澈动人的眼眸，唇边满意的煦笑，如蝴蝶蹁跹的双手，温热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自己耳侧。

她多年来的细致关怀也一并涌入脑海。

那一片刻爱意磅礴如浪涛涛，实在令人难以自持。

她忽然转身，极想、极想深深地亲吻这个人，但站在她面前，心中仍觉唐突，怔了须臾，在她略带疑惑的目光中，仅是倾身过去轻轻地拥抱了她，感觉自己眼眶发酸发涩，没来由悲伤地想掉眼泪。

这种悲哀感觉自她明白自己爱上沈臻以后，好似宿命论一般，一直萦绕心头，徘徊不去，她觉得她和沈臻必然没结果，哪怕她再中意她。

沈臻察觉出她的异常，柔声问道：“怎么了？”

怎么说呢？说自己太喜欢喜欢她，喜欢到还未曾正式开始就惧怕失去，喜欢到想到失去就宁可不开始？心思百转、她终是忍不住问：“沈臻，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哪天？”沈臻微微一怔，一时没想起来，反问她，“我说了什么？”

“就是寒假时候住在我家那天。”陆希说，“就是你说那个我的那天。”

这隐晦说法让沈臻不禁笑了出来，调侃道：“我那个你……我哪个你了？”

好半天，陆希才结结巴巴地继续，“就是寒假我们下棋下晚了……你住在我家……在浴室里……你忽然说……为什么？”

沈臻沉默须臾，陆希仍轻拥着她。

瞧不见她的神情，但听她的声音清润且低缓，有如春风徐来。

沈臻说，“可能是我觉得，如果我被动地等你……等白了头发……也等不到。”

是的吧。没人希望耗尽青春岁月，仅得到一朵无法绽放的花。

她也是，即便陆希在很大程度上是个可以打上五星的暗恋对象，没有令她吃醋的风月情史，实际上很关怀照顾她，是良师益友，是知己心上人。

可是人心本贪。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希望她慢慢知晓；她知晓了，她希望她能回应；若她回应了，她又会盼望她坚定此心携手今生；或许还会想要更多，譬如孩子、父母朋友的认可。

有时真恨人心不如水，无端平地起波澜。

25、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来年的六月。

六月初的一天晚上，大概凌晨三点多的光景，陆希被手机震醒，在电话中，父亲说，祖母突然去世了、赶紧请假回来。

虽然知晓祖母年事已高，身体不甚健康，但突然听闻那样的消息，还是直接就蒙住了。整个人茫茫然的，随后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东西，和堂兄嫂子一道奔丧。

接到沈臻电话时，刚在祖母灵堂面前祭拜完毕，整个人昏沉茫然，还处在不知所措的状态。

听她在电话里着急地问自己人在哪里、出了什么事情，这才恍惚地想起隔天她要去参加学术会议、而自己答应她要在那天为她践行祝她顺利，便告诉她祖母去世、她已经回了A市。

在祖母灵堂前，看着寒假时还和自己聊天的亲人，忽然就躺在了棺材里，心里其实十分悲痛，瞧见其他亲人眼泪纷纷，其实也挺想哭，但就是怎样也落不下泪来。此刻在电话里，听着沈臻声线温润的安慰，就这样握着电话，眼泪便止不住掉下来。

可能是自己一贯以没心没肺的冷情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电话那头，沈臻见自己哭得那般厉害，安慰的话语也就变得慌乱。

因为家人招呼，那通电话只持续了一会儿，不得不挂断。陆希担心她挂念，便又发短信和她具体解释了一下家中情况，实在也无心情和她打电话说太多。

晚上，亲人一起守灵至大半夜，父亲让她和母亲先回家歇息，天明再来。母亲没回去，只让人送自己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陆希突然把接到沈臻的电话，问她人在哪里？她便自己说正在回家的路上，问她为什么那么晚还没睡？

沈臻平静声音传来，说她现在在某某门口（她家附近）。

陆希愣得很久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都没为一个人如此奔波过。一般都是她一个电话，叫她父亲或兄长或其他人为她办妥一些事情。她觉得那是血亲为她所为，理所当然。

可沈臻不是……她这么做的原因，大抵也只有在乎自己这个人了……

那照面的瞬间，说是天塌地陷也不为过。她不敢走近，呆呆地望着，情怯感觉十分明显。

话是分明是想说的，想叫她的名字，想问她为何突然来，想责怪她为何淋在雨中如此不爱惜自己……

但喉间涩然哽咽，楞是无言。

还是她先走过来，轻轻地拥抱自己，软语相慰。

飘雨的凌晨，有几分冷意，但握着沈臻的手，感动和怜惜溢满心怀。在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带给她这种深切的感受，哪怕是至亲至爱的家人。

感动之余竟然深感惶恐。

她已隐约觉得沈臻的这番心思让她难以负担。她现实地认为，这是个利益至上的时代，投桃须得报李，别人对你的好意和情意，你总得以某种方式还回去，而沈臻那样做，她觉得她无法偿还。

或者说，若要偿还这份感情，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伤害父母不说，还要一辈子被人以异样目光看待。

她心里萦绕着这种现实的悲凉念头。

26、

陆希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那么明显的表露过伤心难受，所以当沈臻一听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便预感不妙，果然。

她在很短的瞬间便做下来要回去陪她渡过这几天的决定，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的。

在电话里把情况问清楚了，就开始安排自己这边的事情，订机票，找导师请假说明自己无法出席要发言的会议，向学院请假。一应做完，当晚就回到了市里。

见到陆希已是凌晨四点了，天也应景地飘起了细雨。

虽然知道她家，但是保安严格、进入必须联系住户，所以沈臻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哪里。

没过一会儿，便见到了她，她眼睛有些红，大概是因为熬夜，原本就很瘦很瘦的人看着很憔悴。

她忍不住走过去安慰地抱住她。过年时分在她家见过她祖母，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慈祥老人，听她提及过，幼时母亲忙于工作，几乎是祖母和伯母一手带大，想必她此刻一定很伤心。无奈这种事情自己除了陪伴，什么都做不了。

无他法，那就静默地陪她渡过这段难熬的时光吧。

一如这些年来。

追掉会来客众多，沈臻祭拜过后，便先回了酒店，后续事宜以她目前的身份不便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