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望着眼前单薄之人,有那么几个瞬间,很想揽她入怀,将这长久以来未曾诉诸于人的心事,细细道与她听,不管结局如何。
她晃神着,耳边响着陆希的声音,她说:“我知道你就是想和我聊聊书的内容,是我想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不过我觉得这种话题我们总谈论不好,被别人听去了,也不太好。毕竟学校里人很多。”
沈臻闻言一怔,想法几转,便也没了原计划的下文,她心底冷笑自己的懦弱胆怯,面上却满怀愧意地表示:自己也有错,未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应该言语不和就生气离去,不该在她一路跟着时对她不理不睬……
很快地,彼此握手言和,既往不咎,也不再提因为那本书衍生出来的关于同性恋的谈论。
看起来一场莫名其妙开始的争吵因着陆希良好的认错态度和平化解了。
沈臻还是隐约感到了这背后的“危机重重”。
19、
这场争执过后不久,便是冬至。在家乡,有冬至日食用汤圆的传统习俗。
恰好那天她哥得空带着她去了饭店。饭后,他特意点了一碗汤圆,让她吃几个意思意思。
饭店的水晶灯照得满室清冷,雪白雪白的汤圆在素净的瓷碗里微微浮沉。
此刻,陆希心里想要见到沈臻、和她一道分享汤圆的念头突兀的强烈。
离开的时候,她打包了两份汤圆,打算送给沈臻和她室友。
晚上十点多钟开门见到陆希的刹那,沈臻颇是吃惊,没想到陆希突然来找她,手上看起来还拿着东西。
陆希也很吃惊,更确切地说是刹那的惊艳,因为见着沈臻时,她似乎刚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白净的脸颊晕着不同于平时的薄红,看起来特别漂亮。
认识沈臻那么多年,也曾听别人夸赞过她那因书卷味而给人的美感,但陆希却从不认为她是所谓的美女,对沈臻的总体感觉也就是——“看着还挺舒服的”——这种否定一下就是在骂人的形容上。
但在那一照面,居然隐隐有被“电”到的错觉,以至于心慌意乱之下,慌张地把手中的袋子强塞到沈臻手里。
“今天是冬至,请你吃汤圆。”实际上紧张得手都发抖了,但为了不失礼,仍旧端着自己。
沈臻看出了她的紧张,心里倏然生出甜意,她问:“你特意买的?”
陆希心神恍惚。她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跑来送汤圆作甚?大冬天做这样的事情肯定具有深意。她不言说,沈臻也能意会吧。等等……意会……自己喜欢她?
忍着尴尬和羞涩,陆希开始面不改色地撒谎:“不是,从我哥家拿来的,你要觉得不好吃,就不要吃了。晚上吃这个也不好消化。”真是好个善意的谎言,为了不让她觉得不自在、觉得麻烦了自己,“那个,我要先走了,我哥还在楼下等着。”
沈臻知道她又开始别扭了,也便不再多问,对她说:“你等我一下,我送你下去。”
陆希心里松了口气,推辞说:“不用了,我先走了。你快点去吹头发吧,很容易感冒的。”
不等沈臻回答,陆希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走到三楼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转头望去,原来是沈臻朝着她快步走来。
沈臻走近,伸手拉住了陆希的衣袖,微微气喘地叫了她的名字。
感受着她逼近的气息,陆希忽而惊觉,原来自己的名字,她念的最是好听。
就这么平常的两个字,为何此际从这个人嘴巴里冒出来,有种割舍不断的缠绵温柔。
陆希心里有种完蛋的惊慌。
沈臻看着她呆楞的表情,一时心动如潮水。
忽然,很想对这人说,那已经由来许久的感觉,那莫名其妙的苦心靠近,那时常为她欢喜为她担忧的情绪,那此时此刻如此清晰的眷恋情愫。
她难以自持地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那犹如蜻蜓点水的吻极快极轻,陆希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脑袋里空空一片。
片刻,才反应过来,却是紧张地抬头张望了四周,不解风情地说:“别再这里啊,万一被人看见了……”第一次被意中人亲吻,她紧张、羞涩地几乎说不下去了,她把头扭过去,不想对着沈臻的目光。
沈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为自己“放肆”感到惊诧——好歹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吻,居然忍不住发生在了黑漆漆的楼梯上,不是应该花前月下浪漫备至的么?
等等,这个时候哪有闲心关注这个?这是自己该表态的时分。
她深呼吸,看着眼前之人,强自静默了须臾,平静着语气说:“别人看见又怎样,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
说着,伸手,轻轻握住了陆希的,肌肤相触,温热的熨帖,眼前是自己放在心上多年之人,可话却仅止于此,再露骨她也说不出口了,但愿她能明白。
陆希很清楚这其实是沈臻含蓄矜持的表白,但她不知如何应对,她觉得她不能作任何表态:拒绝,沈臻会难过;接受,也不对劲。
只能默默无语。
期间有人从楼上下来,沈臻便松开手,低低地说:“阿希,谢谢你的汤圆!”
“不用谢的啦……那个,沈臻,我真的走了……”慌乱地应对,也算是扯开了话题,她看起来不必对沈臻的“表白”作出答复。
“嗯,到了给我短信。”一如往常的叮嘱。
“知道了。”
看着她极快地消失在楼道里,沈臻想起那两碗依旧冒着热气的汤圆,心里泛出甜蜜。
这家伙好像没用预想中的那样反应激烈啊……没有正色指责、没有奇怪眼神,就这样慌乱走了……
她是不是对自己也意呢……落花有意,流水有情?多好啊!
算了吧,还是不要太乐观嘞。
说不定她明天就来指责自己这一行为有多过分、多逾越、多不合适了。
这家伙对感情的反应本就迟钝无比。
假使她难以接受,那该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了吧。
以陆希的性格,必会慢慢地疏远自己。
分明甜蜜时分,她忽而很是伤怀。
20、
那晚那吻后,沈臻忐忑不安地等着陆希的反应,她心里已自然而然地预演了种种可能性。
比如,陆希言辞严肃地拒绝她,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来往。
或是,念在这么些年的交情,她婉言劝她,说不喜欢自己,不会和女生恋爱,希望自己尽快断了这念头。
亦或是,心底厌恶,面上不露声色,然后逐渐逐渐地和自己疏远——这还真是那家伙最可能的做法。
沈臻为此心惊,她不想这样。
但还能怎样?
有些关系,一旦捅破,便没有转圜的余地。
时光倒流是魔幻笑话,让陆希刻意遗忘亦不太可能。
这等待间,她好似一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在等着法官无情的最终判决。
看起来横竖是个死,只是死法的问题而已?
这大抵便是喜欢直人的悲哀了: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千方百计地想她知道,又深深后悔为何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