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米莲眨了眨眼睛，长吐出一口气：“哪里，只是很久没有……还真有点不适应。”

柴静欢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便岔开话题问傅明泉：“你找我什么事？”

“哦，”傅明泉看了她一眼，然后还是对着米莲说：“吃完了饭，能不能借你的助理给我用一下？”

米莲看着柴静欢，也隐隐有些笑意，不知道柴静欢怎么就有了自己助理的这一名号：“你借她可以，干什么？”

“国庆后要换期板报，要评比的，柴静欢字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跟队长说了？”

“说了才会来问你的。”

……

柴静欢无语地吃着饭，就这么听着自己被这两个人换手。

对面的巧姐似乎也听得十分的认真，她的目光大多数都是落在米莲脸上的。

有点奇怪的目光，柴静欢偏头去看米莲，发觉她的精神好像突然全部恢复过来了。这时柴静欢才问她：“你刚拿来的那篇采访稿要不要改？”

“要的。”米莲沉思了下，“下午我还要去采访另一组。”

“去哪？”柴静欢随口问。

米莲却似笑非笑地问：“你相信监狱里有爱情吗？”

柴静欢的一口汤含在嘴里忘了咽下，直接愣了。

第十章

“你相信监狱里有爱情吗？”

这只是米莲抛出的第一个问题，事实上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你相信监狱里有爱情吗？”

“你们相信女人之间会有爱情吗？”

“你们相们女监里会有爱情吗？”

问罢，她要采访的对象便呼之欲出。

听到她这三问的人，大多露出怪异的笑容。平时与米莲走得近的康康也极其暧昧地看着她。

米莲说完后，却不再继续说下去，把嘴闭得够紧，倒像是才想起来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了什么不被允许的言论。一群好奇的女人追问了半天，快把干警都引了过来也不得果，这才怏怏放弃。

柴静欢拨弄着碗里的饭粒，不免食不知味。她不是不知道女监里也有这样一群特别的人，但是因为进来后并没有真正碰到过，倒有些淡忘了这种事。现在突然被提起来，便有些不自在。尤其她感觉到傅明泉听完米莲的话后便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想来，她也想到了很多吧。

这种心理，直到跟着傅明泉走到她的活动室才好一些。

活动室里没有其他人，安静的环境总是能平稳人心，可惜这种平稳并没有持继多久。

傅明泉并没有太多话要说，所有的一切，都包含在肖凛所要表达的这两张照片里。不管你是希望让她看到带着笑的你从而放心，还是看到落寞的你从而担心，这都不是我的选择题。

接过照片的柴静欢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但却立刻被定在了那儿。

她猛地抬头看向傅明泉，后者只是笑着，颇有些无赖的意思。于是手便有些抖了。

不听、不看、不问。

她将太多的“不”的政策放在了肖凛的身上，才垒起了决定遗忘的信心，而傅明泉却轻而易举地塞过来两张肖凛的照片，竟然一点前奏提醒都不给她，简直没有一点烟火气。

心像是要停跳了，在目睹那个女孩容貌的那一刻。

而然后，便平静了。

这照片，在肖凛放进信封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定的顺序。两张照片的先后的反差极端，是完全可以影响到看的人的心情。可惜傅明泉不是第一个看照片的人，检查的干警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是否有要传达的深意。现在傅明泉也猜不到那个女孩的心思是否会细腻到这个地步。也许一个人执拗了，便会用尽各种各样的古怪的方法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现在,照片再转第三个人。傅明泉其实也是极其随意的给了柴静欢，而在对方接手后，她才奇怪地想到这一点。忘了看一下照片的背后，不知道有没有日期，日期有没有意义，甚至印花有没有意义……

总之，在傅明泉细察着柴静欢看照片的反应时，她的脑子里还在天马行空的想着。

柴静欢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张阴暗的照片，不辨明析的脸孔，指尖却依旧是清晰的触感，有过的感觉还是没有轻易的忘掉，果然这就是人类。

眼睛有点刺痛，柴静欢赶忙翻到下一张。

如日耀眼，那般灿烂的笑。

那般灿烂的笑，为何我让你失去了……

柴静欢哭了。

傅明泉没有想到柴静欢会哭。看到那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光滑的照片上，她也是怔怔的。

这种哭与那日舞台上的米莲相仿，同样的悲痛同样的无声。不同的，一个是放纵，一个是隐忍罢了。

“何必呢……”柴静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抬起头来，竟然是带着笑意的，“真是的……聪明古怪的肖凛，果然才是她……”

傅明泉心下却是一迟。她这么用心良苦，只得你何必二字？

“不管什么样的境地都不会放弃的肖凛，不愧是我喜欢过的女孩。”柴静欢用手背抹去照片上的泪水，声音里的颤抖也逐渐平稳。然后，她将两张照片递回给傅明泉。

傅明泉看着送到眼前的照片，照片上女孩笑脸依旧，她的口中也有些涩然了：“你……不要？”

“我要不起。”柴静欢直白地说，“不管你明不明白，我已经决定了。”

“这样……也不能动摇你？”傅明泉并没有接过照片，依然问着。事到如今，她总得替女孩问点什么，不然别说是女孩，就连她都会有些不甘心。

“你看，她在笑。”柴静欢看着照片说。

傅明泉皱眉：“我知道，可是你也应该知道，那是假的。”

“那是真的。”柴静欢摇头，“我想那个时候在她身边的一定是她的爸妈，她对着她的爸妈笑得那么灿烂，是因为不想让她们担心和伤心。她在长大。”

傅明泉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抽出下面的那张照片放在上方：“这是偷拍的。越是灿烂的笑的背后，越是如此。这才是真的。”

柴静欢任由那张照片横放在上面：“这是假的。不想放弃我，就必须让她爸妈知道她的决心，真正的痛是不会被别人看到的。所以是假的。”

“可是决心是真的，”傅明泉忙说，“你刚刚说了对吧。”

“决心，”柴静欢将照片放在一旁的桌上，“我早知道是真的。不然不会有我们这样的对话。可是决心也是假的。”

傅明泉揉了揉眉。

“因为这种决心是得不到回报的，最后一切终归都是虚无成空，所以是假的。”

柴静欢将傅明泉绕进去了。不知道当初她是不是就这样把肖凛也绕昏了的，然后肖凛就昏了头的喜欢上她这个狠心冷血的女人。听着她的话，傅明泉竟然想到了佛家的那八个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至此，傅明泉终于有些明白。之前的接触里，不是柴静欢心有顾忌、有难言之隐，而是她真的一早就放弃了那个女孩，不要她了。

一思及此，傅明泉瞬间想到了肖凛。不知道柴静欢有没有这样直白的拒绝过肖凛，她竟然想不出，如果是，肖凛该会是怎么样的回应。毕竟，她只是个局外人。

身为局外人的傅明泉叹了口气，将照片收起来。那张笑脸的照片上还有些水迹，她的心中一动，便冲口而出：“你其实是在说服自己吧？”

柴静欢正转身去拿黑板报的素材，听后手一僵，便有些苦笑了：“明明将你说服了过去，又何必再回过头来说服我。”

“你这样温柔的人，真看不出会这么狠心。”

“我这样温柔的人，”柴静欢慢慢地说，“也是杀了人的人。”

傅明泉又叹气了：“原来如此。人已经杀了，你也正在为此付出代价，难道你要背负一辈子吗？那你永远也得不到快乐的。”

“我知道。”柴静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也会努力地走出去，但是不是依靠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