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肖凛闷声闷气地说,然后平躺回去,瞪着天花板发呆。
柴静欢并不以为肖凛会是那种考前突然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学生,既然她不肯说,自己也就不便问了。
肖凛听到柴静欢又躺回去的声音,然后慢慢开口:“我小时候一直不在我爸妈身边……”
柴静欢一时也被她搅得睡不着了,便懒懒地应了声。
“其实长大了她们也没怎么管我。”
柴静欢翻了个身,呆呆地看着无风吹动,静如长满青苔的墙的布帘:“那是对你放心,是信任你。”
“可是从小我就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呀,他们怎么就不愿意抱抱我呢?”下面没有回话,肖凛只好继续说,“听说有人做过调查,如果从小就获得拥抱多,这个人自然感情比较丰富。我好怕以后如果步入了社会,会变得很冷漠。”
“没有的事。”柴静欢淡淡地安慰,“不要去想那些你现在还想不到的东西。做好当下比较重要。”
“你也这么觉得?”肖凛转动身子,把头伸到床下。
公寓楼里还是一片嘈杂,窗外过道里的灯依然大开着。这灯光穿透了布帘后只剩下隐隐的亮度,肖凛的眼睛很好,适应昏暗后的视线落在了下方的床上。
柴静欢也发觉到上面的人正在做危险的动作,可是心里很难受,她被肖凛紧紧地盯着了,于是眼角那颗泪被生生逼退了回去。
肖凛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做了件投机的事,结果弄得自己更不好受。她从上铺爬下来,赤着脚站在柴静欢的床前,低下头,很真诚地说:“对不起……”
柴静欢想笑,但也只是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没关系。”
肖凛没有回去睡觉,而是一迳地站在柴静欢的床前。她略为单瘦的身子定定地杵在那,有种脆弱的固执。
“真的没关系。”柴静欢转身不再看她,“我已经习惯了听别人说她们的爸妈,也不会想到什么。”
肖凛很不愿意看到这个背,因为它看起来既寂寞,又哀伤。她的腿已经碰到床沿了,她俯下身去,在一个很近的距离里低声问:
“我可以抱抱你吗?”
柴静欢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不可以。”
这似乎已经是柴静欢给过肖凛的最直接的回答。它一点也不模糊,非常的明白易懂。不过肖凛觉得自己的那句话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提醒,并非真正地询问,所以在柴静欢回答的同时,她已经将手伸了出去。
可是柴静欢的答案已经给了出来,她说不可以。
“这和以前那个拥抱并没有什么区别。”肖凛单膝跪在了床上,与其说她从身后拥着柴静欢,不如说是半半的伏在柴静欢的身上,“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柴静欢没再说话,可也没有推拒开她。不过肖凛是很识趣的,只过了一会儿她就退离了开,然后爬到上铺去睡觉,再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
考试很顺利地结束,成绩也很快就出来了,肖凛想或许不必她去炫耀,柴静欢应该比她更早知道排名。随后肖凛就被叫进了办公室,办公室几乎人山人海,一批批看分的学生川流不息,实在很像人才招聘市场。
肖凛挤过人群站到了班主任的面前,而柴静欢不在对面。
“这回考得不错。”秦之岭拿着成绩先是总结了一句,“但是……”
肖凛就知道“不错”的后面永远跟着“但是”,幸好她也已经习惯了。看着秦老师认真地给自己逐一分析各科的成绩,她倒是有些惭愧。自从那一晚在柴静欢家偶遇班主任后,她就没有再和他走得很近,上他的课也有了些抵触情绪,思想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飞到很偏激的方向,然后脑中刀光剑影不断。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而自从柴静欢说她和秦老师并没有什么以后,自己也略微好过了一些,上他的课竟有一种赎罪的心理,听得格外认真,回答问题也是用抢的,博了班上同学不少白眼。
肖凛很认真地听着秦之岭的话,然后谦虚了几句,谈话结束,秦之岭顶了顶眼镜稍带了一句话:“对了,下次我会记得先打个电话给你妈,这样就不会跑空了。”
肖凛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忙瘪起嘴:“秦老师,我都很努力了,就不用再给我压力了吧。”
秦之岭笑了:“我发现你是个抗压能力很强的学生,对你放松反而是害了你。”
“再能抗我也不是高压锅,”肖凛佯装老成地叹了口气,“会煮出什么来,我可不知道。”
“玉不琢不成器不用我说吧,还没成器前,不管是多锐利的尖刀,你都得承受着。”秦之岭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了,”肖凛点头,做悲壮式,“那我先走了。”
肖凛走的时候正好碰到柴静欢进来,可惜她被几个学生包围了,只是低着头在说什么,根本没有看到为她而止步站在门口的女孩。肖凛只得竭力忍住回头的冲动,大步回到教室。
上课铃一响,办公室的学生一哄而散,顿时冷清了很多。柴静欢整理着课上的试卷,准备下午的课上来讲。
秦之岭静静地写着教案,等身边的老师起身上课了,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才抬起头来说:“好像考得不错?”
柴静欢“嗯”了声。
秦之岭停了停,然后又说:“最近没怎么看到你?”
“哦,有点忙。”柴静欢心不在焉似地回着话。她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只是稍稍避嫌而已,她不想让肖凛再看到不该看到的,至少现在应该冷一冷。
“那,”秦之岭低声问,“忙完了?”
这句话就有意思了。柴静欢终于抬起头来,对面男人的目光里很是小心翼翼,但他还是开口问了,看来是耐不住了。
“忙完了。”柴静欢微微一笑,“你考虑好了?”
秦之岭怔了怔,然后有些挣扎。
最近这些天柴静欢对他越发的冷淡了,令他有了一种错误。仿佛说是为他而回来的人不是她,仿佛还只是自己在续衔一个逝去的梦。家里妻子对他也很冷淡,床依然是分开睡的,连孩子都不怎么让他抱。于是他莫明其妙地夹在了两个女人的中间,可是明明自己没有做什么,顶多也只能算是思想出轨。所以这些天秦之岭的心也堵得慌,家里不想回去,学校里柴静欢又躲着他,这让他有些发疯。可是他的本质并没有很疯狂的因子,他也想解决结束眼前奇怪的状况。
选择题是很难做的,因为注定会有要抛弃的一头。而抛弃任何一头他都有些舍不得,一方是已定的人生,一方是瑰丽的诱惑。
他还在挣扎。他至少要确定这两个选项是平衡的,所以他低头想了很久,可等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竟然发现对面的柴静欢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那里很空,心里也很空。
秦之岭走出办公室,给柴静欢打电话:“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出来坐坐。”
“……你定时间吧。”
那边的声音通过无线而显得有些生硬,如果那一张唇在自己的耳边说话,一定是十分美妙的声音。秦之岭晃了下头收回自己的绮念,然后才说:“我知道有家店做的菜很好吃,明天中午,怎么样?”
“好吧,你告诉我地址,你先去。”
挂掉了电话的柴静欢正在去公寓的路上,今天出了很大的太阳,她去晒被子。
回到201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阳台早就被抢晒一空,柴静欢只得挪出了一点位置来用。
忙完后,上午已经没有课了的她就坐在窗前休息。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读书的声音,空气中渗进来阳光的味道,柴静欢眯着眼,盯着头上的那串风铃。
窗外无风,风铃也很冷寂。
站起身来,柴静欢轻轻拨弄着它,然后静静地聆听着它的声音。清风不识字,只会无故乱翻书,而风铃,又为什么扰人心烦?
下午放学后,肖凛回201换上运动衣准备去操场跑几圈。事实上这个时间点去锻炼身体的效果是最好的,当然她只是为了参加运动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