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在意大利并购了一个规模尚可的会展公司，签订合同时答应对方不裁员，但我方得派人员过去渗透管理层，由于我曾在威尼斯住过两年，对那边风土人情比较熟悉，所以顺理成章的被安排在新任出借名单中。虽然是个苦差事，可薪金是国内得两倍还多，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到哪里干不是干活。

交接工作对方催的比较急，没过几天我就整理整理铺盖前往意大利。匆忙间来不及整理细碎，只拿了几件平时换穿的衣服和那把木吉他。到了工作场所就一头扎进这边的事务中。当地公司的管理层由一个胖胖的白人老头带领，虽然他告诉了我名字，但实在又长又拗口，索性我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白胖”，幸好他听不懂中文。白胖的责任就是给我们找麻烦，这次合并后原应由我们作主安排接下来的展会计划，可白胖偏偏把这收购说成是“战略合作”，而把我们请于此地也只是技术交流，所有决策都得相互商量、探讨。从他身上我们充分感受到了什么是一位精明的，负责人的、地道的意大利男人。不过话说回来，白胖虽事事都要参一脚，但对每个发展计划的实施还是挺公道的，只要我们这边决策有充分的说服力，并且计划书详尽周全，他和一群本地伙计并不会故意为难我们。只是这样一来，本来就压缩的工作量又大大的加强，人手不够也不愿请他方人员帮忙，说得难听点，这就是面子问题。不久我们接到了出国以后的第一张大单，主办方是从中国来的，所以这个筹划当仁不让的由我们这个团队接下，大家都知道，把这次展会做好了，是我们在这家分公司立足的第一步，欣喜的同时也倍感压力。

来意大利后，我抽空拜访了曾在威尼斯打过工的酒吧，去时尼克正在楼顶晒太阳，看见我来三两步从楼梯上跳下来，把同样在楼顶打瞌睡的猫吓的半死，尼克长了点个头，依旧顽皮的很，他把我抱的紧紧的，也不顾我双手拎着两大袋东西。老板娘听见什么往外张望，一下子竟没认出我，眉头皱了半天，结果尼克大喊：“老妈，朗回来了！”这时她才对着我眉开眼笑的招手。由于缺人手，老板和伙计出船进货去了，留他们母子两人看店，老板娘是个地道的家庭主妇，老实，忠恳，文化不高。我把给尼克的糖果和几件在米兰买的衣服送给她，她高兴的脸都红了。当初突然回上海时，我并没有向他们说明缘由，她此刻情绪高涨的以为我嫁了个好丈夫，称赞我此刻的穿着打扮奢侈多了，派头十足，害得她在第一时间没认出我。我只能解释说现在受聘于一家效益比较好的公司，这身打扮是作为公司职员必备的行头。她思考了会儿，告诉我曾经有一位华人女士来找过我，我听到这一消息后突然激动的站起身，追问细节。老板娘说她没有留下姓名，只说是她会继续找下去。“她是不是皮肤很白，长发，偏瘦，笑的时候有两只虎牙，还有酒窝？”我瞪大了眼睛。老板娘仔细思考了会儿，随后说：“瘦是挺瘦的，但头发是短的，也不白，至于酒窝和虎牙，我没有注意到。”说完怯怯的表情。我大出了一口气，思绪纠结，但和以前不同，在内心深处，我反而没有抱很大的希望。经过了那么多的波折，我也对“希望”这个词麻木了。尼克黏着我说一些我离开后这里发生的事，并要我保证以后定时回来看他，我和他打了勾勾，这是以前我教给他的，两个人缔结承诺的仪式。老板娘执意让我留我在这儿吃晚饭，被我婉言拒绝，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估计又得忙到深夜。

公司在米兰，离万里住院的城市乘夜车就能抵达。一直没有去看望她，每次心里想着，低头又忙于手头的文案，一天工作十六小时是家常便饭，很多时候索性睡在办公事里。万里的病房探望时间受到严格控制，加之不停得做一些小手术，要在预约时间内去看望她几乎不可能。最后我算了下，在我这块完事时，也是万里康复出院的时候，到那时再碰头吧！也只能这样了。

客户一星期后上门造访，我们热情迎接。一位穿着麻布唐装的白眉长者，个头比我还矮些。一位坐在他声旁的女士，看似很文卷气，但从手背和前臂的筋骨显现出她是个有力度的人，个头比我略高。从短暂的攀谈得知老人曾是卖回很多古董并送还祖国的Mr.D，老先生身世扑朔迷离，没有人知道他怎样发的财，现在老来悠闲，只愿干些同自己爱好相关的事，比如救济国宝，举办艺术展。但他的展会主题很特别，每年他都会在国内外物色一批中青代具有前瞻性的华人艺术家，把他们的作品汇集，在全世界知名都市开几场属于中国人的艺术展。这次她选择在威尼斯开办展会，而身旁做的就是这次展览的艺术家代表，老人只是过来露个面，以后关于展会的一切索事由这位女士全权负责。

顾客就是上帝，这是谁说的？我们用五天左右的时间就把这份计划完成，照平时怎么也得半个月，还伙同常驻威尼斯分部人员特地翻译了一份意大利语版本的供白胖检查。会后大家都对这份计划表示满意，只是还有些小细节需要共同商榷，对面的高个女士临走前递过一张名片，他在背面写下一串地址，递过我面前，我无意中发现她是左撇子。

“这是酒店地址，明天下午一点，你在酒店一楼咖啡厅等我。”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等我应答的意思，她转身离开，走几步还不忘回头说一句，“那边的甜点不错，我请客。”

从她写的地址可以看出，她住的并不是豪华酒店。翻转过来，是张全英文的名片，“HillSui！”我轻轻读出她的名字。

难得睡了一天饱觉，我精神抖擞的出门，天有些阴，傍晚可能会有雨，可我决定不带伞。路上我顺便买了点食物果腹，踏着老旧的石子路不久就走到旅店门口，嘴里的竟还没吃完，我站在门外三两口的大嚼，准备快速消灭。刚把食物全赛进嘴里，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抬头一看，MissSui正站在二楼的窗台像我招手。我赶忙把食物快速的吞咽下去，免得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熊样，差点噎死自己。

这里是座再简单不过的小旅馆，是由当地人的家改建而成，楼下有几排小凳子，就是MissSui所谓的咖啡馆，我们坐下，窗外是一片碧绿的草坪，角落里放置着一些废弃的船骸，再远处能望见大海，视野宽广。她今天的穿着很休闲，V领针织衫是大海的蓝色，搭配紧身牛仔中裤加人字拖。

“昨天的那份计划书我拿来了，需要商榷的地方我用铅笔做出了记号，你先过目一下，埃下来……”我话还没说完，她合起我手中的文件夹，这动作让我诧异万分。

“展会的事，稍后再谈。”她不紧不慢的说，收回手，点上一只烟。又拿了只递过来，被我拒绝了。

“请问……？”我不解她什么意思。

“有个问题想问你。”她深深吸了口烟，“你是不是喜欢女孩？”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顿时语塞。

“放心，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听得懂中文。”她悠哉悠哉的抽着烟，脸上没有情绪。

“这问题可不属于我们的服务范围！”我解饶，想蒙混过关。

“没有？还是不敢承认？”她继续说着。“如果是‘没有’，那我们这次约会到此为止，如果是‘不敢承认’，那就太可惜了，连自己都面对不了，那又怎么去面对别人呢？”

我无语，此时此刻不想让理智离开自己。

“我那，喜欢女孩子。而且我承认，我挺喜欢你的！”她的视线落在了我脸上，看的我脸皮发烫。

“谢谢你的厚爱，MissSui！我想在这次展会圆满落幕后，你会更喜欢我。”我想借机转移话题。

“如果你继续用这副假脸来和我说话，那我想你也不必再参与这个项目。”她依旧旁若无人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从容的眼睛看着窗外，或许在看大海，或许是空中的云朵。

“我们能谈谈和工作有关的问题吗？”我有些失去耐心。

“这就是和工作有关的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否则，这个计划很可能因为你而泡汤。”说完这话，她一根烟也抽完了，捏灭烟头，她起身舒展了下身体。

我默默坐着，僵持着不回答。

“你是不是准备在这里做到天黑也不开口？大家都很忙，你什么和时候愿意回答了再来找我，先散了。”说完，她依旧没等我发话，转身上了楼。

日期：2009-02-1921:57:14

（二十六）·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