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她两个月，我以为她会回来，是我太天真了。”轻轻的笑声传来。“她走了，真的离开了我们，毫无音讯，只字片语都没留下。”即使不易察觉，我还是发现他的眼角微红，停顿了会儿，抬头看我。“是不是觉得我活该？你早就说过，她会离开我！”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依旧平静，望着窗外屋顶上的斜阳，此刻，心如止水。

“润会来找你的，直觉告诉我。”郑尚唯独说这句话时语气坚定。

“找到她又能怎样？把她铐回去，让她继续作你的郑夫人？”

这话像是刺中了他的要害，他一时语塞。

“如果是这样，那我也明确告诉你，即使我遇见润，也不会再把她交给你。”

郑尚突然一把拉住我，迫切解释道：“我不会再强迫润做任何事。”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嘛！”

他气息霎时平静。“认识润的时候，她才十岁。但那时已经亭亭玉立，每次出现，她总是一个人，乖巧的坐在角落，黑色头发垂落在脸庞，明亮的大眼镜。我想，我对她是一见钟情。我祖父和溪家是挚交，所有人都觉得我和润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也是一直这样认为。她很安静，不怎么说话，却很懂得聆听。由于从小家教严厉，我一直是个比较拘谨的人。可和她在一起却很随意，没有压力。这让我感到幸福的滋味，我很爱她，我一直以为她也爱我，可就在结婚前，你出现了，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

“可你还是娶到了润，让她成为了你们的郑夫人。”

“本以为结婚是一切的开始，忘去以前的不快，两人营造一个安逸舒适的家。其实我早该发现，一直以来，这个‘家’里，只住着我一个人。”

我突然能体会到他的感受，当未来美好的在眼前铺展，幸福似乎没有一切阻力的向你扑来，人的心会毫无提防的敞开，但我们都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只顾自己向前奔跑的爱情，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郑尚喝下最后一口茶，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准备离开。“该走了。”

“准备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了，回家。”

“不找润了？你来这儿不就是为了找她吗？”

“不，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这个破坏你们感情的第三者？”我轻笑着自嘲。

他带着同样的笑，道：“过去的都过去了，几年间已物是人非。如果哪天你见到了溪润，请务必告诉我，我只要能听到她安好的消息就足够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带来了这几年中润唯一的消息，却是离去。随之，停滞不前的生命年轮又开始向前翻滚。

夜晚端坐在码头，默然的凝视沉寂海面，远处灯光点点，与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尼克偷偷跑到我身边，双手搁在我腿上看着我，“郎，你在想些什么？”

我沉思了一会儿，答到：“在想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她为什么要走？”孩子的眼里映射出最质朴的纯真。

“因为她受伤了，只有离开才能痊愈。”

“那她一定很孤单！”

轻笑，“我想是的。”

“她还回来吗？”

“不知道，或许不。”

“为什么？”孩子总是有用不完的为什么。

“她怕再受伤。”

“真蠢，要是尼克，就一定要回去。要不妈妈会骂我的，而且外面没有爸爸的提拉米酥……”他嘴里嘟囔着。

日期：2008-12-111:08:57

留着润的记忆，总是潮湿的。

那天我被一众保安架出润的公寓，开着老破Jeep回家途中又抛了锚。本来就心存怨气，冒着瓢泼大雨，我对这倒霉的老爷车一顿拳打脚踢。拖着狼狈的身躯回到家中，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铃声闹醒了我，一个不知名的电话，我突然抱有种希望，马上接起。

“我是郑尚，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

“对，我是不想见你，挂了！”没等他说话，我粗鲁了挂上了手机。不久，手机又再次响起，一次，两次。

匆忙换了身衣服，我赶赴与郑尚相约的地方。说去见他，不如说我是去打探润的消息。

按照地址来到一间茶坊，郑尚坐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我没打招呼，直接坐在他对面的藤椅上。

“这种时候找我，不像你的作风。”

“我得先像你道歉，因为上次的事情打了你的男友。”

“他已不是我男友。我想叫我来也不会是专门道歉的吧，有什么事就直截了当的说！”

他并不急于回答，招呼服务生帮我点了杯热巧克力。转而委婉的递过一份资料。

“这是什么？”由于上次的事情，我现在看到A4文稿就犯怵。

“打开看。”郑尚表情严肃。

这是份医学诊断报告，抬头姓名栏里是润的英文名。翻阅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用英文写着一些我根本看不懂的医学术语，凭借着一些零星的单词，我查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润怎么了？”我焦急的询问。

郑尚指着其中一个单词，“‘amyasthenic’，翻译过来，就是‘肌无力’症。”

我被惊吓到了，对我来说，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与润相处了那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他有这种顽疾。

“我知道你很惊讶，润不肯告诉你一定有她的理由。”郑尚合起报告。“这是这次润的检验报告。”

“上面说些什么？”

“病情有所恶化，所以让她留在新加坡住院观察，严重的话可能会动手术。”郑尚说完不自觉皱起眉头。

“怎么会这样！？”我低声自言自语。

“润大学时期就查处患有这种疾病，病情时好时坏，所以不定期会住院。短则一个月，长则需要近1年的疗程。”

我此时再回想起润离开我身边两年的那些光阴，竟然都是对着白色天花板的病房度日。那时我还不知情的满是埋怨，现在想来，不免暗自愧疚。

“朗宿，我说过，你并不了解润。”

“不，我比你们都了解她。她的喜怒哀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也知道，她姐姐和姐夫因为贪财挪用其公司大量储备资金，现在都被诈骗集团所骗，覆水难收。”

“这和润有什么关系，难道别人犯的错误就要润来承担吗？通过这种渠道而娶到润，你觉得很光彩吗？”我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怎么娶到润同我没关系，说到底，联姻的理由是老一辈们的事，但无论如何，润，是我一定要娶的。”

“你认为这样婚姻会幸福吗？”

“我爱她，她便会幸福。”

“你懂得什么叫做幸福吗？”

“那你又懂得多少？难道你想让润拖着病怏怏的身体陪你一起远行？在不知名的国度里过着不一定温饱的生活？放弃她父母的养育之恩而更随你浪迹天涯？”

“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但如果我能，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你知道润的病如果恶化有多恐怖吗？你有能力给她找最好的医疗康复吗？还有她的家庭，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冷漠亲情。她只有呆在我身边，才是最可靠的。”

我捏紧拳头不出声，不甘心，却已没反驳的余地。

“朗宿，我清楚你是个好女孩。以前润也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但很多事情，光靠感情是难以维系的，我想润在离开你时也已经明白了这一道理。她离开你，更大意义上，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也希望你就此停下，不要再给溪家和我造成困扰。”

“我也清楚你对润是真心的，但总有一天，润会离开你们。”这是两年前我和郑尚最后的对话，我说完后，他收起资料一声不发的离开。

润的婚礼被推迟了一个月，听说就请帖的更改就让溪、郑两家大费周折。我似乎变成了一个局外人，连观望的权力都失去了。万里在知道这一消息后，平心静气的同我谈了次，但未得到什么结果，那时候我情绪低落到了谷底，其他的繁杂琐碎根本进不了我的思维。

婚庆大典将近，但润一直没有出现在上海，我开始越发担忧她的身体，琢磨着怎么见润，在她婚礼前。不久后，我润的秘书，在“鼎辕药业”热情招待过我的小女孩找上门来，她手上提着一把吉他，是我上次在义卖晚会上的拍品。这是我留在润身边的唯一物件，女孩完整无缺的把它交给我，还递上一封信。走时质朴的脸上依旧带着单纯的笑容。

午后的阳光大好，我站在窗前拆开信封，一张白白的纸上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日期：2008-12-170:49:50

（二十六）·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