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这么说。”润的父亲毫无掩饰的承认。“作为一家之主，维护这个家庭的安定义不容辞，如果有人威胁到这一点，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铲除他。”老人着重吐出最后几个字，话中所带的坚毅与威摄力，叫知他人，或许脚会不听使唤的打飘。

我轻笑，拍了拍袖口的灰尘。“很好，润就生活在你们这种和睦融融的大家庭里，怪不得她心里总是埋有很多话不肯说，就因为她有你这么位好父亲。”

润的姐姐忽然暴跳如雷，说话声尖的如同公鸡叫。“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和润有点瓜葛，就可以这样在父亲面前放肆！”

对于她满脸的怒气，我并不介意，依旧维持缓慢语调。“对你来说，她确实是位好父亲，否则，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儿。”

“作为父亲，孩子做错了事，有责任承担其后果。”润父一语双关，话毕作了个细微的手势，不久陈溪女士递去一只笔和一本支票。老人抽出一张，飞快的在上面写着。

这种低俗的把戏，看着就让人心生怒气。“我是来见润的，并不是和你们这群人来做生意。”说完我起身，却被身边的四眼秃子又按了回去，他把一叠厚厚的文件纸扔在我面前。

老人写完收起笔，带着诡异的笑，把支票推到我右手边。“我想你应该在看完这些资料后，再考虑收不收这笔钱。”

我略显诧异，却心存谨慎。翻开的一页，抬头用黑体赫然打着一排字，“关于朗宿身份调查资料”。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以下竟还有一份目录，从我出生至今用年份编成。又快速翻阅了几张，脸色大变。

“你们这什么意思！”我把文件种种的砸在桌上，忍不住内心的怒火。

“要知道，查一个人的身世并不难。”陈溪女士带着同他父亲一样诡异的笑。

“你的祖父我有所耳闻，当时在上海也算是一代布商。”润父无伤大雅的提到，点上一只雪茄，来证明自己镇定自若。这个小细节，让我预感到，之后，他们会拿那些我最不想提起的事，作为要胁我的筹码。

陈溪俪女士接住他父亲的话，“可惜后人不济，你父亲不务正业，在外嗜赌成性，不仅输光了全部家业，还因伙同他人洗钱做了牢。你是私生子，母亲是你父亲在外游山玩水时认识的，但郎家怎么会承认这么个名不正言顺不的媳妇呢！所以在你出生前，母亲就同府里一个小花匠私奔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她就被那个男人抛弃，流落他乡，多重打击使得她精神崩溃，很早便离开了人世。”说完，她不忘带着女性的角度感慨一句，“真是红颜薄命。”我已经记不清母亲的脸，这确实是有生以来一大憾事，听说她长的很美，但每每想起她，都隐约带着丝丝的恨意，总觉得她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想起她的原因。

陈溪女士继续道：“四岁前你生活在一个农户家，而后被爷爷手下的人带回老宅。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现在是个知名摄影师，她的母亲与你父亲离异后住在北方。你11岁时爷爷去世，你无奈被赶出老宅，与来上海就学的姐姐同住。”在她叙述同时，过往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那些久远的，被搁浅在深海的记忆。“虽然从小成绩优异，且音律极佳，但生活中你并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我们调查你从小性格孤傲，经常对长辈出言不逊，还刺伤过亲戚的孩子，使得那男孩后天残疾。在初中期间便开始饮酒并与不良少年交往，13岁因为殴打老师被学校处份，随之自杀未遂。14岁……竟已怀孕，但不久后在一次遗产纷争中意外受了重伤流产。”

“够了！”长长出口气，不敢再回想过去的一切。

人生记忆中最痛的一笔，是在14岁时，嗜酒、磕药、乱性，似乎每一天都是世界末日，不想明天的来临，对阳光过敏。那是最为灰暗的日子，自己仿佛已经沦为路边的鼠蚁。直到那天，一个闷热难耐的午后，郎家的长辈为了我手上仅存的最后一张地契而找上门，说实话，我那时是想着同归于尽的，眼前每个脸都让我作呕，像是爬在尸体上啃噬腐肉的蛆。酒精作用，加上长时间的营养不良造成贫血，眼前一片白恍恍的，看不清，连站立都困难。记得我拿起刀刺向他们，随即有人受伤了，大家四处奔跑，红色便在眼前蔓延开来，血液喷溅在我脸上，墙上。很多黑影在我眼前晃动，奋力挣扎，厮打，咆哮。之后突然一切都安静了，感觉自己的生命带着鲜活的热量从体内涌出，顺着腿的弧度滚落向地面，染成一片美丽的海洋。我只觉得自己睡了过去，并不知道一把20mm的刀已经深深刺入我的身体，更不知道当时，我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之后的几年，我一直在想，或许那次就这么睡过去就好了。

“听起来很刺耳，但这些都是曾经都发生过的事实。而且，你没告知过溪润吧。难怪她在看了这些资料后一副难以相信的表情。”陈溪女士在说这话时，我察觉到她眼角的轻蔑。

“恕我直言，我怎么也不会把女儿安心托付给你这样一个人。”润父严词以对。

“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童年吗？就因为我当时所处的场所同现在的一样，是个炼狱。”

“我们家溪润和你当然不同，她从小乖巧董事，处世落落大方，对待长辈也是有礼有节。”每当我提起润，就像踩了她猫尾巴似的，陈溪女士执意撇清我同润的一切瓜葛。

“我清楚自己的过去，就因为清楚，才不愿再次想起，更不愿意让润受到这种枷锁的束缚。”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她着想，你又能给她什么？你没有郑先生这般良好的出生，没有他家族的威望，没有他如此优厚的财富，更没有他一表人才。”说道这儿，她一脸不削。

“我再说一次，这是润的决定，我只听她清口说的。”我无法再继续这种交谈，怎样说都是白费口舌，我根本不能进入他们的世界，他们也无法接受我的想法。“抱歉，我没功夫再听你们在这里胡诌。”起身，往润的卧室走去。

“你想干嘛！”身后有人扯住我的衣服，并不理睬，依旧径自往润的房间走去。打开门，卧室里空无一人，可我嗅到了润的气息，哪怕只是微妙的几缕，这让我暗淡的眼前终于出现了点点希望。

转身走向书房，这时胸口有股力量，凭谁都阻挡不了我的去路。四眼秃子突然上前来粗鲁的把我推向一边，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怒呵道：“朗宿，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们就喊保安。”

“随你便，爱告告去。”不理会他，我继续往里走，四眼这招制不住我，便上前硬拽。由于力气不分伯仲，两人纠缠了在了一起，情急之下，伸手一个左勾拳打在他眼窝处，他的眼镜顺势飞出几米远。秃子果然不经操，一拳就应声倒地。陈溪女士见装赶忙去扶他男人，或许是从小没被打过，这时竟连坐都坐不直了。

乘着几秒空档，我跑向书房，迫不及待的推开门，空旷的屋子里，依旧不见润的影子。我有些慌了，在捕捉到润的一丝痕迹后，又再次失去了她。快步走向陈溪俪女士，一把抓过她双手，朝着她大吼：“溪润在哪里？告诉我，快告诉我！”

她诚惶诚恐的看着我，这会儿全没了当时嚣张的气焰，支支吾吾的连句话都说不全。“润不在，她……她去新加坡了。”

松开她的手，深深吸入一口凉气，视线穿过书房走远，硕大的落地窗外，天空开始哭泣。

日期：2008-12-110:25:28

（二十六）·5·

“我找不到她，我知道，她不会让我找到她！”郑尚话语中的哀愁伴随他的叹息一涌而出。“一直以来，我试图打开她的心。我以为不懈的努力与漫长的时间能打开那扇紧闭的门，很多时候我以为我几乎打开了。”他长叹了口气，点上一只烟。“我看到她对我笑了，你要知道，我是多么的高兴。”

“可她还是走了。”我平直的回道。

“以前，我是永远也想不明白的，也不愿承认。自从她走后，我想了很多。”他抖了抖手中的烟蒂，“溪润一直没有离开你。”眼神中，是愤怒，是嫉妒，也是无奈。“那把扣在她心门上的锁，是你。那扇门，我永远打不开，即使我花光所有的力气，她对我的好也只是怜悯与歉意。”让郑尚诚实的说出这些话并不容易，的确，溪润的走，对他而言打击很深。郑尚此时，像是游荡在荒漠中的骆驼，长时间的迷途，烈日磨去了他额上贵族的光芒，他四处寻找每一个能得到润消息的地方，因为只有润，才是解救他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