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不知名的周日，春天的气息忽然开始在城市蔓延开，虽然迎面吹来的风依旧凉的刺骨。我慢悠走在大街上，决定买束鲜花带给爷爷，在花店逗留了半天，最终挑选了三朵向日葵。从家里挑选了一只硕大的粗瓷长劲花瓶，那时万里送礼时遗留下来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处。来到老人的病舍，我先把花摆放在老人床边，向日葵虽然有香气，但不刺鼻，淡淡的温暖阳光味道。

何为石在一旁削苹果，故意醋意道：“怎么没人送过我这个。”他看着盛开的向日葵说道。

“鬼相信，那么多女孩迷恋你。”我不屑的半讽他。

他递过削好的苹果，忙解释：“可她们送的都乱七八糟，我喜欢向日葵。”

我啃了一口，笃悠悠的嚼着，“哦，原来你接受过其他女孩送的花咯。那你以后在记者会上加一句：我只喜欢向日葵。到时候看你那些女风湿给不给你送。”话锋一转，我邪恶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只喜欢你送的。”他结结巴巴的说道。

“有人耍无赖。”我笑着俯身凑近爷爷的耳朵，佯装向他投诉。

突然，老人的眼睛奇迹般的缓慢睁开，顿挫着向我们这里看来。“爷爷！”我异常兴奋的呼唤他，像是召唤一个失踪已久的故人。

何为石见状快速围了过来，“老爷子！老爷子……，你终于开眼了。谢天谢地，我当你一直要这么贪睡下去呢。”他趴在床沿边，同我一起巴望着老人。

老人脸上显出细微的笑意，眼睛看着我，稍后渐渐转向何为石，不一会儿他发现了桌上的向日葵，混浊的视线盯着它们凝望了许久。

“老爷子，你可真是个坏脾气，要人家小姑娘贿赂你才肯睁眼，看来以后天天得叫朗宿给你送花。”他半玩笑道。

“爷爷，只要你天天想看，我就天天送来。”我在一旁映衬着。

“那我可要吃醋了。”他扭着个脸，我见状用手指弹了他额头一下。

这天下午，我们两个人的嘴巴像是关不掉的扬声器，不停说着在老人熟睡时发生的一些事情，我们越说越觉得说不完，陡然发现，在爷爷昏睡的短暂时间里，竟能发生如此繁多的事情，周围的一切都在改变，国家的，地方的，个人的，只会等你仔细反省后才能察觉。

夕阳柔软的从窗外探上我们的皮肤，带着细微的暖意，老人或许是听累了，在夕阳的映照下缓缓合上眼睛。

日期：2007-10-821:34:15

（二十三）·2·

在童年未知事的岁月里，有太多人的离逝让我婉恨不已。慈祥的爷爷、温良的纳兰夫人和从未在记忆里留存的母亲。那些给予我生命的人，却过早的耗尽了自身的烛火，在往后的日子，我总是极力的想作些什么来弥补，终于发现，这是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

“人死后，一切的弥补都是徒劳，都是虚伪的俗套，都是自我的安慰。”这句话在何为石爷爷的追悼会上反复的在我脑中响起，因为眼前，一群在老人家重病时从未见到过的生面孔，此时正哭天喊地的在水晶棺前扑腾，又是顿锤拍打，又是悲吟哀号，任由你怎么拖也拖不走，像是哭死他们老人就能回来般，但我相信老人是不愿意他们哭死的，只希望自己能安静的离开，安静些，再安静些……

我与何为石严肃而凝神的站在角落里，谁都没说话，谁都没流泪。

春雷明亮的在夜空中划过，唤醒了又一个潮湿的春季。星期五放学回家，难得的晴朗天气，决定对整个屋子彻底大扫除一番。在灰尘飞扬的午后，我打开逸芝曾住过的房间门，她走后，万里和我都默认留下了这里的原样，大家都希望她能回来，即使希望死如此渺茫。午后和煦的阳光正巧照在我的脸上，我眯了下眼，发现有什么颜色在眼前摇曳。仔细看后，发现窗台上不知名绿草竟然开出了黄色小花，在逸芝走后，我们从未曾精心养育过它，只是偶尔添下水，它却在春天的召唤下，偷偷的在墙角，努力盛开着，绽放着，美着，让人心疼着。

门外有丝丝动静，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心想大概是小石来了吧。在爷爷走后，我便这样称呼他，这是种趋于自然的过渡。一手拎着拖把，一手匆忙打开房门，忽然觉得这身家庭主妇打扮会让人笑话，我并未抬起头，只是盯着的看着自己的黑色围裙和袖套发愁。

“瞄……”这声叫唤让我汗毛都竖了起来。它围着我的脚兜了一圈，然后悠闲的走进房间，我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识，确定是安南这只死猫。

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探出头好奇的向走廊尽头看去，是润。

她扶着门栏弯腰喘着气，身体一起一浮的，眼睛却不知疲倦的看着我。“这小坏蛋一下车就直往楼里窜，追都追不上，害得我跑的半死。”

我愣是没有回应，脑里嗡嗡的一片空白。

润缓缓伸出一只手，好似想抚摸我的脸颊，但在触碰的霎那，被我刻意躲开。她抬头，眼里是复杂的眼神，这种很难察觉的微波，总是在细微处被我探寻到。并没有僵持的画面，我们安静的擦身而过，她坐入沙发，我在门口踌躇了片刻，走进厨房。

当端出一杯咖啡时，她正靠在沙发角上用手揉捏太阳穴，估计是太累了。我把咖啡放在茶几上，坐在另一头。

“就倒了一杯？”她端起杯子，并未喝，而是转头问我。

“怎么？”我平静的问道。

“这可是对待客人的做法。”她自嘲的笑了笑，开始喝咖啡。

厨房里的滴水声此时贯穿了所有听觉，润依然淡雅的品着咖啡，合着周围橙黄色的幕景，忽然有种幻觉，那是她多年前端坐在此喝咖啡的情景，在脑中与现在的空间重叠，像是泛黄的胶片，让人心中温暖的怀念。想着想着，竟然麻痹了自己的眼睛。

“我走了有多久了呢。”她用食指抵住唇，仰头开始思考，无邪的像个孩子。“哦，算起来也有三个月了吧！感觉真漫长。”说完她对自己笑了笑，然后看向我，“我回来了，夹道欢迎一下吧。”这是她独有的调皮，总不合时宜的启用，我觉得，这女人有黑色幽默的天赋。

“已经适应这里，换个地方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是什么呢，没有你的地方到底缺少什么了呢？让我总是忐忑不安。”她看着杯子里的漩涡，眸子明亮的颤抖着。

“你结婚了？”她的话语让我难以摆布自己的意识，而我必须让自己清醒的面对她。

“是的，可笑的婚姻。”难得颓废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

“更可笑的是我们，不是吗？”我看着她的眼睛。

我们静静的对峙着，她的眼里，有比起我更坚韧的东西。“不，我不觉得。”她把杯子放回茶几，里面的咖啡已被喝尽。

“可你让我这么认为。你知道被最重要的人欺骗是什么感觉吗？”

“我被讨厌了，是吗？”她的询问夹杂着颤抖的不和谐。

“不，是我该退出的时候了，你已经不是我的润了。”

“一直都是啊，一直都是！”她忽然拉住我的手，竭力的倾诉她的心意，眼里是竭力抑制住的泪水。手被放在了她的心脏前，“它是你的，一直都是。”瞬间感受到她双手冰凉的体温，她耳际淡淡的体香，还有她的唇。

“别再这样了，我不能……”我用了祈求的姿态，或许我在祈求自己的心别再被爱情所指引。

她安静了，双手脱离开，独自做回原地发呆样的思考着，泪水被无意识的粘在睫毛上，明亮的眩目。

“宿儿，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我，那该有多好。”

我没有回应，甚至不敢看她离开时的背影。

日期：2007-10-1119:16:24

（二十三）·3·

我不知自己坐在沙发上在想些什么，像是所有神经在她离开霎那被搁浅，突然想到个很悲哀的命题，没有她，我今后的人生会是怎样的颜色？

早就约好和小石去看电影，可坐在放映厅却也只是对着屏幕发呆。离爷爷过世也有些时日了，他渐渐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对一个问心无愧的小辈来说，更好的活着是对故人最好的回报。而他也开始加紧事业的发展，踏实的为自己达到梦想而添砖加瓦。我们碰面的时间越发少了，客观原因是他过于忙碌，一直认为忙碌是件好事，可以让人转移生活重心，不必去胡思乱想。

出影院后我们漫步在霓虹萦绕的街，无目的向前走着，依稀，润离开时的背影在眼前浮现。我和她，或许真的就这样了，两个人的路就在此处被切割开。藏在未来饱满而艳丽舞台下的，是旁人不知晓的疼，一辈子不能言语的伤。不会再见面了吗？再想念也不会再见面了吧。我这么肯定的回答自己，哀伤不由缠绕住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