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我头也不会地往前走,老廖跟在后面,我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正要告诉司机去哪里。门被打开了,老廖把我从车里拉了出来。老廖的劲很大,我没站稳,整个人摔在马路上,立刻一阵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
看下去,血已经洇了出来。把裤子卷起来,我的腿磕在马路牙子上,裂开了很大的一个口子,肉也翻了上来。
我看了伤口,倒不觉得那么疼了,只是全身是汗。老廖把T恤脱下来,我没拦住。老廖用T恤把伤口给包扎好,扶我上了车。
我靠在他的身上,尽量想把腿放平,老廖想要坐到前面去,我按住了他。他轻轻地搂着我,我的头靠在他的下巴上。他的脸上湿湿的,能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
在医院缝了几针,并无大碍。老廖送我回家。
“你的脾气真是见长。”在车里,老廖调侃着我。
我动了动脖子:“喝点酒就是爷们。”
老廖拍了拍我的脸:“本来你就是个小爷们阿,你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
我抽了口气,鼻腔里全是委屈的味道。
老廖接着说:“这下可好了,让我给破相了。”
他伏下头:“你怨我吗?”
我仰头问道:“你怨过我吗?”
老廖看着我:“想过要怨你,”他的眼里慢慢蓄起了泪水:“可是我对你,就是怨不起来。”
日期:2007-5-2623:18:46
二十九
那年的春天有点不同寻常,老廖回来了,这次是真的。我退了房子,搬到老廖那里。那是在衡山路上的一个翻新的老公寓。有个很大的露台。挺好的一个房子,但是被老廖住的十分邋遢。我们花了一天时间打扫。光是露台上的烟头就扫出一堆。
那时我们都觉得自己有了点钱,可以舒服点了。每个周末我们都乐此不疲地逛家居店。虽然以前住得邋遢,但是老廖其实眼光一流,本来我还以为买这些东西要靠我了。其实家里的布置还大多是他的主意。一是因为他眼光还不错,二来他还是那么固执,我也乐于如此。最后我就提了一点意见,我说咱家里酷是酷,就是有点冷,应该加点GAY的味道。老廖非常同意。最后的结果,我们把家里的灯都换成了紫色的灯罩。
春天快完的时候,有一个词开始频繁的出现——非典。开始是网上的传言,慢慢地有真实的消息传来,我和老廖的父母住的地方离那几个部队大医院都很近。利用周末,我们都回了趟北京。父母还好。虽然担心,但是当时还没到后来那么严重的地步。
等我们回到上海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居委会在我们楼门口贴了个告示,所有从病原区来的人,必须到居委会报道,而且还要隔离至少15天。我们老老实实地去报到。结果就是我们被要求隔离。我问了公司,公司还没有明确的政策,让我暂时在家里上班,过了一天,正式的政策出来了,我,作为一个从疫区里回来的雇员,被建议在家工作,12天以后回公司上班。
这让我们一下子就在社区里出了名。大家都在议论着楼里住着两兄弟。刚从疫区回来。虽然没有防疫的人上来消毒。但是我们还是尽量不引起大家的恐慌。我们开始的两天真是闭门不出。但是老廖的餐厅里有几十号人要操心呢。所以后来每天天不亮,趁人少,他溜出去上班,晚上天黑了再悄悄溜回来。我们都笑说,非典有没有现在还看不出来。但这贼是做得越来越像了。
邻居们都是上了年纪的好心人,每天都有人帮我们把菜肉放在门口。其实也不用我做,老廖每天都从餐厅拿回一大堆好吃的。我的脸很快就成了圆圆的熊猫脸。我有点沮丧,非常自卑。老廖一直说我要是再壮点就好了,但是连他都开始觉得我有点胖过了。所以离卫生当局的要求还有一周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在晚上非常没有公德地出来遛达了。
大街上的人很少,我不想做公车,反正离餐厅也不远,我就走路去餐厅接老廖。餐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因为老廖的餐厅有一半的生意是外国人,现在都走了,其实即使他们不走,本地人也很少会出来吃饭了。
隔着窗子,看见老廖正在跟手下的人讲话。我知道他们大部分都会放假回家了。只留了几个人,但是店是绝对不能关的,人再少也得撑着。
我们不知道这阵风会什么时候过去,但是也并没有过分担心。房东同意这个月减点房租。这几年餐厅生意不错,压力并不算大。反而觉得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休息休息了。
我们商量了一下,我们在北京的父母现在都没人照顾,我父母还年轻,问题不大,但是老廖的父母年纪都大了,这段时间必须得有人在身边。我们和老廖妹妹商量了一下,这边就由他妹妹打理,老廖回北京去照顾父母。因为我工作暂时还离不开。这样一来老廖也可以去照顾一下我的父母。
日期:2007-5-2623:51:51
三十
我们的决定是对的,北京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电视里每天都是揪心的发病数字。人在外地,简直觉得北京要完了。
每天老廖都会在电话里报个平安,告诉我们实际情况还好。周围只有研究院的一个离休的老干部被隔离了。老廖那段时间是两头跑,每隔一天都会给我父母送给养。我父母电话里告诉我老廖怕自己从外面带病毒,每次都是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走,我父母怎么让都不进屋。他们都特别喜欢老廖,每次都夸个不停。
那真是一段特殊而难忘的日子,那时候公司的业务很多都停顿了,十分清闲,下了班,我就去餐厅,我到了就和老廖妹妹夫妇一起在餐厅吃点东西。每天餐厅也早早地打烊。关了门,我和老廖妹妹夫妇都是比较没心肝的人,除了不去看电影,基本上平常该干啥还是在干啥。
虽然老廖总是告诉我们实际情况不是传说到那样,但是人在外地,消息总是辗转而来。就变得越发的坏。再加上我们基本上不能说话,有人一听见我们的口音,脸色马上就变了。好像北京人都成了病毒携带者。我们再也呆不下去了,无论如何也要回家看看。
老廖来接的我们,把他妹妹送到门口,老廖就跟我回了家。我妈一看见我就哭了。我也跟着哭了。再回头,看见老廖的眼睛也红了。大家又全都笑了。我爸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我们四个人高高兴兴地像过年一样。大家都喝了不少,最后老廖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在路上,老廖放声地唱着小曲,调走得一塌糊涂。
我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真的开始相信,我们差不多可以做一对正常的爱人了,我们也许会有接受我们的亲友,这感情应该相当完整,不但恩泽相爱的两个人,也能惠及亲人。我知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幸福遛走了。
日期:2007-5-2703:38:24
三十一
看到父母的情况还不错,我们都放了心。公司里允许我先在北京办公室上班,我们北京的办公室一天都没有关,除了老外都回去了,其他一切照旧。
北京的春天总有风波,也总会过去。这一次,我觉得过得最快。等到我们回到上海的时候。夏天也快要过去了。
餐厅的生意还是没有恢复到从前的水平,我们并不着急,中国这么热,人们会回来的。
在北京的时候我们的家里就多了一个成员。是收养的一只拉布拉多。当时它已经有五个月了,因为非典的时候有消息说宠物也是传染源,原来的主人住的干休所不许养狗。我们就把它带回来了。我们叫他辛巴。有了辛巴以后,生活全变了样子,度过了最初对于味道和财产损失的小烦恼,它长得很快。我在这方面是典型的书呆子,严格按照专家的意见,就差拿天平称每天的喂食量了。老廖小时候在乡下就养狗,基本上不相信书本上的规则,非常的随心所欲。经常偷着胡乱喂它。每次辛巴拉稀,不用问我就知道又是老廖乱喂它东西了。
因为住在闹市,这样的大狗即时在上海也被看作是视觉恐怖。所以平常的大部分时间辛巴都只好呆在露台上,孤独地等着我们回来。只有周末才是它最快乐的日子,因为可以去乡下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