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都还是想得简单了,其实从开始,问题就是老史的身份,所以不管我们找到谁,每个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带点意外的争执.但是因为对方身份的特殊,就有了使馆的介入,所以情况就变得格外复杂.而且如果情况严重的话,是有可能被判处劳教的.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但是从使馆那边我们得不到任何消息.虽然在此之前我们一直以各种理由瞒着老廖的公司.但是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要去寻求老廖公司的帮助了.因为老廖的公司恰好也是一家欧洲的公司.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大公司的做法都是尽量去给自己的雇员提供帮助,当然如果问题得以解决,雇员也要自动离开公司.
他的公司出面后,果然原来很多不畅的消息就有了新的进展.但是春节之前就解决的希望是没有了.那是一个心事重重的春节,王惠没有回澳洲过年.我们一起还有老廖的妹妹一起为这件事奔波着,我们辗转得知老史已经痊愈出院,现在应该回到法国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希望这是个好的讯号.
新年之夜,我和王惠特地跑到昌平去放鞭炮,我们买了能买到的最大最长的一挂,点着后,长长的鞭炮甩动着闪光的尾巴,发出巨大的声响,响亮,坚决.周围都是从城里特地赶来放烟花的人.各色璀灿的焰火从四面升起来,绽放在夜空里,映亮了整个天空.人群中,到处都是兴奋的叫喊.我们站在夜色里,默默地看着这五彩明亮的天空.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但愿这除夕的焰火可以冲散所有的晦气,可以让老廖快点,快点回来.
老廖出来的那一天是正月初五,经过十二天的奔波和等待.律师通知我们,老廖没事了.我和老廖的妹妹去接他.那是个寒冷的早上,我们在院子里等他.有人在放鞭炮,声音很远,并不密集,一下一下的.等了很久,院子东头的大门开了,老廖走了出来.看上去他明显地瘦了,老廖的妹妹冲过去,和他拥抱在了一起.老廖边安慰着哭泣的妹妹,边抬起头,看着我.笑了.
第二天的晚上,我们约了王惠出来吃饭.我们边喝着酒,边听老廖聊着这些天在里面的经历,大多是一些笑话.慢慢地,王惠喝得就有点多.一个劲地道歉:"老廖,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那种惹事的女人.特招人恨."
老廖说道:"瞧你说的,我还应该谢谢你呢."
王惠不明白:"谢我什么?"
老廖握住我的手,说道:"没有你,我就不会认识赵鹏."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洗手间走.已经喝得不少,走得摇摇晃晃,视线也愈来愈模糊.洗手池还有人在洗手.奇怪地看着我.我顾不上这些,站在那里,眼泪流了下来.一会儿,有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转过身,老廖也红着眼睛,他伸出手臂,我紧紧地抱住他,哭出了声.
日期:2006-5-1700:03:50
十九.
老廖回来了,除了和王惠吃饭的那一次,我们再没提起过他在里面的事情.有意无意地,我们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象个恶梦,醒了,就过去了.老廖离开了公司.开心地表示打算在家里做一段时间的住家男人.当然老廖还是住在他父母那里.每周来清华西门的那几天里,我会尽量早点回来.车到五道口的时候,我会打个电话给他,告诉他快到了.老廖会忍不住和我唠叨唠叨晚上的菜谱.在那些冬天的夜晚,爬过黑黑的楼梯,推开门,一股热气扑过来,透过厨房门上的玻璃窗,一片狼籍中,看见老廖结实而厚重的背影在里面忙活着..我敲敲玻璃,老廖回过头,看到我,给我个鬼脸.挺高兴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我也会问起他找工作的事情,老廖总是轻描淡写的不愿多讲.老廖做的那一行比较专业,全世界就那么几家公司在做,圈子小得很.消息会传得又快又彻底.我问不出来他找工作的状况,如果情况不顺利,也许会是这个原因.老廖是个骄傲的人,如果他不愿讲,那我最好相信他,相信他作为一个男人,自有他的担当.
与他的落寞相反,那时候我自己的工作却正在上升期,虽然辛苦,但是总的说来顺风顺水.为了能多和他在一起,我开始的时候经常把工作拿回家里来做,如果有深夜的电话会议就在家里用手机打过去.如果是以前,老廖会安静地在我旁边看书,并不时地和我捣捣乱.会后再听我八卦一番.告诉他客户又怎么骂我了.但是在那段时间,我们的交流在有些时候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我尽量不谈我工作上的事情.慢慢地,我也尽量避免在家里开会了.
北京的四月里,常有风沙.那一天我在中关村参加完一个会议,刚出来就刮起了沙尘,等车的功夫就已经是一身的土.我决定直接回家.打开房门,音响里正放着音乐,老廖的大衣搭在椅子上,人还穿着西装就躺在床上睡着了.穿成这样,应该是去面试了.
我不知道他会来,有点意外,但是我没有叫醒他.熟睡中的老廖,眉头紧锁.双手握在胸前.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我轻轻地坐下来,一段温暖而抒情的音乐后,一个女声响了起来,渐渐地从安静到激昂,充满虔诚和忧伤,这首歌是歌剧<
如果我可以,我想告诉他,即使你一无所有,我也会与你相伴到老.只要你愿意.但是我想要你振作.我还没资格指点人生,但是对于未来,我们谁也不该失去信心.
如果我可以,我想这样告诉他,但是我没有,我以为我了解他,我以为他这样一个男人,如此自尊而骄傲.如果他不愿意我看到他的软弱和窘迫,我最好装做不知不觉.我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来.
日期:2006-5-2001:20:20
二十
公司有一些海外的工作机会.通常是两年的时间,为的是多一些海外的经验.另外也可以积累在各地的人脉.我刚入职的时候,很清楚地向公司表达过我的意愿,我希望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近期我们的部门里有两个机会,一个在美国,为期两年.一个在新加坡.时间是一年.人人都可以申请.但是要通过面试.我申请了在美国的那个职位.是保险行业.但是我没抱太多的希望,面试是在元旦之前进行的,当时也不是特有感觉.几个月过去了,我以为没戏了.可是几天前,我的老板告诉我,我通过了.去那边的时间是在两个月之后.
面试之前我轻描淡写地告诉过老廖,我说在我们部门里,得数上一只手,才排得到我.老廖对我倒很有信心.而且挺支持.还开玩笑地表示可以和我去美国做个国际雇员家属,我们都没有特别当真.时间隔了这么久,我们差不多都忘了这事.
那天我没有直接答应我的老板,我告诉他,最近家里边有了些变故.我需要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那几天过得非常犹豫不决.如果放在从前,如果老廖不是现在的这个状况.我绝对不会放弃.但是这个决定放到现在.我当时就知道,我也许会放弃这个机会.明天是我答复的最后一天.
楼外的风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我走到河边,点上根烟.黄昏时分.公路上都是下班的车流.在风尘中缓缓流动.动了,停下.再起步,再停车.犹豫,不决.慢慢地,天色暗了下来,接着车灯亮了,慢慢地,街边那个涮肉馆院子里的那一串灯也点亮了.那是老廖和我在冬天里常去的食堂.店里的东北小伙计和我们都熟了.有时候老廖看见他们吃饭,还会厚着脸皮去要饭吃.慢慢地,街灯也亮了,河的南岸是一片深郁的树木,在那些清朗的夏天的夜晚,我们会靠在北岸的栏杆上,边聊天边呼吸着对岸夜晚里树木的气息.
我们认识已经有两年了,可是想起来好象还是昨天.好象昨天我们才在街灯下遇见,灯光从他的头上照下来,对面的街灯勾画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抬起头,笑了,温厚而舒朗.我明白,如果失去他,我会怎样心痛.
我下了决心,在这个时候我要留下来,想到这,我心里一阵轻松.慢慢地往回走.到家的时候,老廖不在,我才发现我出去的时候把书包落在家里了,我翻出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有一个是老廖的.他的西装还挂在衣架上,应该是出去找我了.我拨通了电话.很快电话那头响起老廖的声音,我说:"你在哪啊?"
老廖说:"还问我在哪,你回家怎么也不说一声就出去了,我找你半天了.这么脏的天."
我说:"我看你睡得正香,不想吵了你,你现在回来吗?"
老廖说道:"我在院子里.想再坐会,你下来陪我会儿吧."
老廖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正在抽烟,老廖没有烟瘾,但是他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每天睡觉前抽上一根.他看我过来了,假装生气地叼着烟看我.我从他嘴里把烟掐过来,说道:"靠,又在装流氓了."
他笑了:"那就跟你耍耍流氓."说完就要摸我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