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想转过身去，却让我按住双肩动惮不得。“怎么样？”我强迫她对面着我，幽幽暗暗的眼睛里，好像又是生气又是难过，还有其他的说不清楚的什么。

“然后，”我看着她，接着说，“我肯定不会再纠缠你，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说到做到。”

安南又是一挣，想挣脱开去，我偏偏按紧了不让，她的语气变坏了，“你先放开我。”

“你先说答应不答应。”我执拗得说。

“不答应。”她提高了声音，我没看错，眼眶红了。

“为什么？不影响你的大计，也算给我一个安慰奖。”

“你别这么无聊。”她用手把我推开，“总之，你自己好好的。这事情，就这样。”说完，她也不管我，起身就往车子走去。

她走到车门边停下来，在自己的小包里掏来掏去，然后回头对我怒目而视。

我冲她亮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跟了过去，“生气是不是比伤心容易一点？”

她没理我，上了车就扭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你答应，我也不要。我看不上这一两个月三五个星期，”我看着这个让我心动和心疼的女人，“我要跟你在一起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你不想要吗？”

她不说话。

我无奈得叹息一声，向她倾身过去，她身子一僵，“保险带。”我说，帮她固定好，她的反应太直接。色诱了算了，我懊恼地想，“安南，你的身体比你诚实。”

“别说了，送我回去。”她轻声说。

我胸口憋闷得很，深深吸口气，再吐出来才觉得好一点，“你能不能再固执一点。”

“我知道我没有做错。”

“那就只有时间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我尖锐得说，一踩油门，把车子开了出去。

沉默中，是倒退着的夜景。我专注得看着前面。

“你要带我去哪里？”开到这段才来问，她真是沉得住气。

我不说话继续开。

“你说清楚，不然就停车。”语气不善。

“别吵，我没开过夜路。”我闷闷得回答，“一会儿就到。”

车子拐进一个旧小区，我把车子靠边停下，过去打开她的车门，“到了，下车。”我扯起她的手腕就往里走，我想她不太习惯我发飙，乖乖跟在我身后。到三楼，我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扇门，安南站在门口不动，看起来有点疑惑，“带我来这干什么？”

“让你看看我一个人的生活。”我拉住她的手，把她带进来，“原来图离单位近租的，后来房东说要卖，我想我这么大也该有个自己的窝，就买下来了，没跟爹妈要钱，所有积蓄都付了首付，还欠了几万块的外债，现在没钱重新装修。我妈吵我，说当婚房太小，当投资户型太旧地段也一般。我平时住这里，双休日回家。没打算今天让你来的，没收拾。”我一边跟安南絮叨，一边把几件乱放的衣服收进柜子里。

“你妈说的没错。”安南打量着我的房子，点评得一点都不客气。

“你跟我来，”我把她拉进卧室，指着床，还好叠了被子，“家具都是旧的，只有床垫是重新买的，睡着很舒服，跟你那儿的是一个牌子。”转过来就是书柜书桌，“这里除了跟工作相关的业务书之外，这些，”我从桌子抽屉里翻出一摞子笔记本，“你别说我急功近利，我仔细想过，我的性格能力，思维方式，走仕途做实业估计是拼不过别人了，能发挥自己优势的，我自己也喜欢的方向是在资本市场。”我胡乱塞到她手里，“我做的笔记，你算半个专业人士，你给看看。”

安南接过去，在床沿坐下，打开了我的一个笔记本，一页页翻着，看得很仔细。我写得挺乱的，也有剪下的小块报纸往上贴，有时候财报看烦了，我就抄段菜谱在上面。开始写的时候，我不知道，慢慢积累下来，居然好些个本子了。翻到某些地方，安南会停下来，用手指摸一摸。我知道那是什么，某些时候，难受了，寂寞了，孤单了，怨恨了，想念了，熬不住了，有收获了，我会不自觉得在笔记本上写她的名字。

我在她身前蹲下来，“跟你分开之后，我一直在想，不是不爱，那问题出在哪里，我想是我不够独立，不够强大。”我叹着气，把头放在她的膝盖上，“我想怎么样才能离你更近一点，我就开始做这些事情。其实，也不全是为你做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再也不会和你有什么交集。可是这力量是你给的。”

我抬起头，安南的眼光从笔记本离开，落到我的脸上，她两手握着打开的本子，捏得紧紧的。我把笔记本从她手里抽开，“我怕你错过我的变化。我想让你别担心，我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需要你来背负。虽然你说过不想再试了，可是你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试一试，把自己交给我。”

安南低头看着我，表情如此严肃，好看的眉头凝起，眼睛象深潭的水面，我看得到那平静之下的暗涌，只是我不知道，那对我会是春潮还是寒流。我仰着头看她，希望自己看起来深情又自信，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期待和害怕就象两根鼓槌，节奏混乱地敲打着我的心。我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表情也开始纠结了，然后扭曲了，“你拉我一把，腿蹲麻了。”为什么我这么深情的表白，没想到配一个深情的姿势。

至少她看起来轻松些了，深潭的水面打开，闪出一点笑意，“这下我觉得我熟悉你了。”她把我拉起来，让我坐到她边上，说完一句，又沉默了。我拉到她的手，就不肯松开，老老实实在她边上坐着，“你怎么想？”

“嗯，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成，”她没看我，侧面只能看见她睫毛闪啊闪，嘴角弯起一点点弧度，“再这么发展两年，大概心理年龄也和我差不多了。”她说着，转过头来，笑意盈盈的。

我痴傻地望着她的笑容，我好久没看见她这么单纯的笑意，我是错过了她有多久，“时间流逝了就不会回来，错过了的，不是很可惜吗？”她就坐在我身边，手在我的手里，细细软软的，比我的凉一点。买床垫的时候，谁说我不是怀了幻想。我感觉着很近的安南，觉得她的气息，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冲击着我，心头一热，呼吸也变了节奏，我轻轻叫了一声，“安南。”

“嗯，”安南应了一声，看见我的神色，面上一红，站了起来，我本来拉着她的手，她一动，我也跟着站起来，“你让我想一想。”

“好。”我站着，等着。

她看了我一会儿，无奈地说，“不是现在，你给我几天时间。”

“不行，离开这儿，你那颗高精度的脑子想啊想，没准又得出什么你没有错的结论来。就在这儿想，我等着。”

她认真得看着我，“如果以后我们在两个地方，我随时都可以想，你打算怎么防止这个问题？”

她停一停，又说，“我承认，原来的信息不够完整，现在收集了新的资料，我要重新做决策。”

“哦。”吓唬我，摆领导样最有效了，想就想吧，我有耐心，“那，你要考虑多久？”

“不清楚。有答案了，我会知道。”

“你想折磨死我啊，你总要给我个时间。”好吧，我其实没什么耐心。

安南沉吟片刻，“一个礼拜，我接下来要出差，等我回来，我告诉你。”

“三天吧？72个小时，很久了。”

“那我不用考虑了，现在就告诉你。”

“别……算了，人生大事，还是慎重点好。”

固执的不解风情的安南执意要走，我也只有幽怨得把她送到门口。一个礼拜，多么漫长的时间，我是不是应该马上做个牌子开始倒计时。她愿意考虑总比不考虑好不是？

站在门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对安南说，“我看过一个故事，一个人要找她的女朋友分手，就给她女朋友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很长的分手信，你说，真要分手，会写那么多哦？”

“你想说什么？”

“安南，你要是真得想离开我，会跟我谈这么多吗？”

“会，走不走，我都要给你一个交代。”安南犹豫了一下，“小山，如果我还是走了，你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