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哪儿叫我爸妈去，“不成，你就跟我说这么两句，我还没说够呢。”

我听见那边叫南南的声音，安南说，“我妈叫我，我先陪他们一起看春晚。乖了，晚点我再给打给你，我们慢慢聊。”

挂了电话，我躺倒，手机放在心口，好像她的声音还没有走远。

躺了一会儿，不时进来新短信的声响提醒了我，这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我干脆一个个回起短信来，现编。正忙着，有电话进来，我一接是吴苏媚的。

她问，“一个人？”

“呃……”这个女人有千里眼。

“我打过电话去你家了。我看你很空啊，还能给我发短信。”

“就你聪明。”我无精打采地说。

“那是。你屁股一撅……”

“打住吧姐姐。”

吴苏媚哈哈一笑，也不说别的，“我也无聊得要死，他们在打麻将。有固话没，你陪我聊会天。”

我老老实实把房间电号码给了她，她打过来。

“你们本家兄弟上台了。”

“谁？”

“芙蓉她哥。”

抬眼一看电视屏幕，我一乐，是某郭姓光头笑星的小品开始了。

结果一个人看电视变成两个人看电视，我们煲着电话粥，一会儿品头论路，一会儿哈哈大笑。其实我知道，她不是想让我陪她聊天，这是她在陪我聊天。只是我确实觉得太孤单了，我不能去打扰安南，我也不知道这个漫长的晚上我怎么过去。所以这会儿，我舍不得挂掉这个电话，我心想，就当我欠吴苏媚一个情。

我不停得在看时间，十一点过了，离挂上吴苏媚的电话，还不到一个小时。外面陆续有鞭炮声响起，已经有性急的人家开始抢这新年的开门爆竹。我在犹豫，要不要出门过去，也许安南也要下楼来，我可以看见她。

安南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在交战着，她那边还挺安静的，大概是在自己的房间，她高兴起来也跟个小孩儿似的，“我一会儿就去点爆竹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愿望。”

“这还能带啊？”我笑着说，心里默默想，我现在最想的就是见到你咯，“那就希望，我们的家人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吧。”

“其他呢？没有了吗？”她说。

我想了想，“很多啊，太多了，老天爷肯定忙不过来。我还是不贪心了。”

“哦，那我挂了哦。”她说。

“等一下！等一下！”我直觉得喊，怎么可以这么快，她在那边笑起来。再过一会儿，爆竹声会铺天盖地而来，一年就会在这声响中过去了，我心里有些激动，“安南，我想告诉你，今年对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你放鞭炮的时候，可别忘记这句话。”

安南静默了几秒钟说，“小山，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你说啊。”我好像可以听得见她柔软温暖的呼吸。

“我想你在我的面前，我想看着你对我说这些话。”

我的心怦怦怦加快了跳动，我离她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我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出现在她的面前，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做，我说不出话来。

“你不想跟我去放鞭炮，一起跨过这个年吗？”

“……”

“你真得打算初三再出现吗？”

“嗯？……”

“你真得要让我在门口站这么久吗？”

“什么？……”

她不再说话，我消化着她给我的信息。门口响起轻轻敲门声，我走过去，把门打开，看见她站在那里。安南抱着一个袋子，手机夹在耳边，她看着我，长嘘了一口气，“我差点以为，你不在房里。我要是站门口对着一个空房间说那么久，不是很傻吗。”

我看了她好一会儿，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神经反射弧有那么长。安南不说话，侧着头有点无奈得看着我。然后我跳起来，把她拉进屋里，她那手里的什么，管它是什么，先扔地上了。我把门关上，跟她面对面站着，是不是欢喜过了头，语气竟然是气恼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来也不先告诉我一声？你知不知道这样子突然出现会害我得心脏病。”

安南的双手框上我的脖子，眼睛里笑意闪啊闪，就是不说话。我的心啊，被她看得软绵绵得一塌糊涂。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嘛？”我看着她，放轻了声音，“你这不是让我前功尽弃嘛。”

安南只盈盈浅笑，“那你是想我来，还是不想我来呢？”

“好吧。”我环住她软软的身子，完全投降了。

我想我真是虚伪啊，比如，当我知道原来是吴苏媚告诉了安南，让安南找到我时，我心里对她感激得不得了，嘴里却说她“真是多事”。比如，我恨不得把安南跟我拿胶水粘在一起，还提了几次，让她回家去，她跟父母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不能让我占据。她一说让我别操心，她都安排好了，我就赶紧把那点不安甩到一边去了。

新旧年交替时分，鞭炮点燃，噼啪作响，烟花升空，绚丽绽放。我们站在她楼下的坪子，安南挽着我的手臂，倚靠在我的身上。我看着她时，只觉得这世上再绚烂的烟花也比不上她的笑容，当她转头看着我时，我觉得再明媚的月光也抵不上她的眼波。安南问我，还有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我说我不知道，也许在以后？

接下来的时光，就象蜜月。其实我不知道蜜月是怎么样，但是我想，如果有蜜月，应该是这样。安南果然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她告诉我什么场合什么时间她只能一个人去，那多数是她亲戚家人的聚会。剩下的时间，她都跟我在一起。我们走过了安南喜欢的这个城市的每一处地方，我们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偷偷亲吻。安南带我去见了几个她要好的朋友，我喜欢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喜欢安南的人。晚上我们回到住处，享受情人之间的甜蜜。我不肯换住处，我不想去“更好”的地方，我觉得即使房间门口安南踩过的那块地毯都让我觉得亲切。

当然，安南没有正式带我去见她的父母，我想还不到这个时候。但是我仍然见到了她的母亲一次，这已经是在我们准备回来的那天，安南的妈妈送着她到楼下，我在楼下等安南。当那一双含着复杂神情的眼睛扫过我时，我心里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我没有退后一步，因为这时安南拉住我的手，她站在我身边，对着她妈妈说，“这是小山。”

世事是不是总是这样，当你悲伤落寞的时候，一个转角可以是另外一幅风景。而当我们尽情享受这几天的时光的时候，我不知道，家里已经有一场风暴在等待着我。

66

其实回想起来并非没有征兆，我回来之前连续两天，天天都给我电话的家里突然一片安静，只是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异常背后可能发生了什么。下了飞机我们还沉浸在两个人的感觉里，说笑着各自拿了行李出机场出站口。走到一半，安南突然慢下脚步，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爸妈站在接机的人群里。我妈先看到我们，她拉了一下我爸，他们的眼光一起看过来，让我不安的是，他们的目光先落在安南的身上。我爸锁着眉头面色凝重，我妈看起来一脸的诧异。

“奇怪，他们怎么会这里？”我喃喃道。

安南比我敏感得多，她迟疑了一下对我说，“你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不要着急冲动，好吗？尽量先跟我商量一下。”

她的话让我更加不安，我停下了脚步犹疑地问，“会有，什么事？”

“希望没有。”安南笑笑，她的眼睛里带着忧虑。

没有时间多谈，我很快被和安南分开。我爸还勉强回应了安南的招呼，我妈根本没看她。一路上，他们沉着脸，什么话都没有说。我惴惴不安，也不敢说话，我不清楚他们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回到家，我们坐下，老爸点了一根烟，我妈坐在单人沙发上，两个人对着我，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我妈先开的口，她尽量和缓，因为压抑着情绪，语气仍然是硬邦邦的，“你跟妈说，你是不是在搞同性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