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法子也没什么稀奇,我也想不出什么了不起的法子,就四个字,死缠烂打。下午回单位上班,下了班吃了点东西,我就直接过去到那老总的家里。我很礼貌地敲门进去,他不在家,他妻子正在教我见过的小男孩儿做数学作业。我只说有事情来找,就在他家坐下了。一个大姑娘这么找上门来,还是很让人诧异,他妻子明显地吃惊了,很快就去给他打电话,我猜大约是说不用理之类的话。
我也没理她说什么,只走到小男孩身边,看他在犯愁的题目。女主人电话打完回来的时候,看到我正在给小男孩讲题,她没说话在边上听了一会儿。数学是我强项,小学中学的数学老师都极好,没想到这里派上了用场。听我讲完,女主人惊异地看看我,给我倒了杯水。她人挺温婉的,只来说了几次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让我去单位找他。我只说我可以等,然后坐到晚上10点,就回去了。第二天我又过去,他还是不在,他老婆看到我脸色就不太好了,但是还是让我进去,我仍然坐到10点,离开。
第三天我又过去,里面没有人答应,我把门敲得砰砰响,他老婆大概觉得闹起来不好,黑着脸开了门。过了一会儿,男的就回来了,看到我就说,“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有事情办公时间说。”我说,“上班时间我找不到你,我也不方便老是上班时间出来。”他很凶狠地说,“你这是骚扰,我要打电话给你上司。”我说,“下班时间,他们管不着。您就是打了110,欠钱不还的还是您。”他把我抓起来,几把就推出门外。我的余光里,只看到女主人和小男孩受惊吓的表情,门砰得从后面关上。我一直对自己说,你以前就是温室里的花朵,这会儿就是风吹雨淋,没什么大不了。
第四天上班的时候,我被安南叫去了办公室,李建军也在,他们就这件事情找我谈了一会儿。后来李建军说,骚扰人家对单位影响不好,让我安排好了工作,白天空的时候去。我说,好,白天空了我就过去。李建军说,下班之后,就不要去找人家了。我没回答。我看着安南,我看见她眼底里藏了一种我没有看见过的光彩,她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注视着她,说,我下了班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这天下午我出现在那家公司,坐了一下午的冷板凳,连人面都没见着。到了晚上,我再次敲开那家的门。
女主人把着门,有气无力得对我说,“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今天没有精力应付你。”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听到屋子里传来小孩子低低的抽泣声,很直觉得想上去扶她一把,问她:“怎么了,要帮忙吗?”她说没有,就把门关上了。我对着关上的门犹豫,这时候再去砰砰敲门,我有点做不出来,又不甘心走,只好在门口杵着。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门又开了,回头一看,小男孩一个人走了出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还带着点哭腔,委委屈屈地说,“妈妈不舒服,让我自己下去吃面。”我牵起他的手,走进屋去。
女主人坐在沙发上,捂着腹部,我问她,“你有没有问题,要不要去医院。”她摇摇头,“胃疼,老毛病。”我说,“我带他下去吃饭吧,”看到她犹豫猜疑的眼神,我改口道,“或者在家里给他做点什么。”她看了一下她儿子,犹豫地说,“你不要以为讨好我有什么用。”我笑笑,“你也不要以为我有求于你才这样做。”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菜在厨房,随便弄点给他吃就行了。”我看了一下小男孩前面摊的寒假作业本子,看看他的样子,事情就猜出来几分。这时候让他做作业也做不进了,我招呼他,“来,妈妈生病了,我们给她做饭去。”
其实她菜理的差不多了,饭也煮在饭煲里。我让小男孩帮着打鸡蛋,就着她买的材料,做了个香干炒肉片,白灼虾,炒了个鸡蛋,烧了个青菜汤。常给安南做饭以后,我的厨艺好像也进步了。小朋友一会儿帮我打蛋,一会儿帮我剥蒜,忙得不亦乐乎。女主人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走开了。菜很快就做好,小男孩很兴奋地招呼妈妈来吃“他做的菜”。我坐回沙发,看着吃饭的母子,不知道男主人是经常不在家,还是因为懒得回来看到我,是后者的话,我还是挺造孽的。这天我始终没有等到他。临走的时候,女主人递给我50块钱,我差点被噎着,我把那钱接过来,放到鞋柜上,然后默默走了。那会儿的心情,真复杂啊。
我提早下车,缩着脖子在寒风里走了一段路,这件事情是我自己要做的,没有人逼我,什么样的滋味,也应该自己受着。回到小区大门口,我远远看见一辆熟悉的蓝色车子。我有点意外,停顿了一下,走近几步,想看清车牌。车前门打开,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女人,长卷发自由披散在肩上,一件立领的黑色修身的羊绒大衣裹住修长的身子,她对我挥挥手,朝着我微笑。我快走几步,在她身前站定。
其实我思前想后的过程里也怪过安南,觉得原先她给我气受,现在还让我受别人的气,但是当我吹着冷风一个人走过来,看到她站在夜幕里路灯下等着我的瞬间,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忽就暖了。我站到她面前,眼睛直直看着她,想说什么,竟一下子说不出来。她拉起我的双手,用手合住捂着,她的手软软的,比我的暖和,皱起眉看着我说,“这么凉。你都这么晚才回来吗?先上车。”
我们坐进车里,安南递给我一个保温杯。我一边打开一边问,“是什么?”盖子一开,伴着升起的袅袅热气,一阵奶茶香在车里飘散开来,我喝了一口,热乎乎的,丝滑入喉,口齿余香,我还真需要补充点水份,“挺好喝。”她看着我喝,眼睛里面有心疼,“累不累?”累啊,怎么不累,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一杯热茶,一句关护的话,就可以让我心头又软又暖。
“不累。”我答她,“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等了很久了吗?”
“没多久。”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语气坚决地说,“你别去了。你做到这儿够了。”
她说着工作上的事情,用着上司的口吻,我听出来的却满满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嘻嘻,舍不得我了呀。”
安南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
我摇摇头,“既然我算是当事人,这就是我份内的事情,我想把能做的事情做好,也算是有交代。”
我知道她从来都没有让我去追这笔钱,填这笔帐对她也不是难事,但是,其实跟钱无关,“其实,你愿意看我这么做是不是?”我问她,想起办公室里安南发亮的眼神,我应该没有误读。
她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闪动,她在思索的时候就会这样。过了一会儿,她抬头认真得看着我说,“我挺矛盾的,我承认我喜欢看你做事全力以赴的样子,那是我习惯了的状态。你不紧不慢的时候,我甚至会着急。可是,我坐在这儿等你,想着你可能要碰到的情况,我……不知道这样对你好不好。我也一直在想,你为我做的改变,我是不是应该很高兴。”
“嗯,那你高兴吗?”我轻声问,伸手过来,拉住她的一只手。
“我想来想去,竟然都只有一句话,这是不是你自己想要的?”
“什么意思?”
“小山,”她摸摸我的脸,“我只是希望,你做什么,是因为你自己想做,不要只是因为我的缘故……”
“嗯。当然是我自己想做。”我答应着,心里想,我是为了你才心甘情愿的这样做,为你为我这个区分到底在哪里,又怎么分得清。
“好吧。”她说,“总之有问题要告诉我,不要太勉强。”
“ok。”
我很高兴这话题告一段落,喝完最后一口热茶,放好杯子,瞧着安南还有点点严肃的表情,她总是想得那么多。我捏一捏她的手,心中一动,“安南,你不妨考虑一下,有时候,只要单纯做我的女朋友就好。”
安南听罢居然愣了好一下,随即一笑,“你说的对。怎么到了你这儿,我就这么多的优柔寡断。”
我看她的笑容,忍不住倾身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顾忌这离我家不远,动作飞快,“这样多好。”
安南看了我一会儿,我只觉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一挥,车内灯就关了,黑暗一下子降临,我只听见她柔声说,“这样子是不是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