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双手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水，沉默了一会儿，歪过头来问我：“你说，你想跟我谈什么？”

我是想好好跟安南谈一谈，结果昨天吴苏媚一来，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好好考虑，她这一问，我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没什么，”我头脑里急速转了一下，没什么有组织的东西，我干脆地说，“我还没想好。”

她点点头，“也好。”然后她站起来，“我也累了，过几天再说。”

“你这么快要走？”我诧问，跟着站起来。

“嗯，”她穿上外套，“你好好休息，多喝点水。”

我原想她既然肯来看我，就是和解的姿态，我们之间的这场争执就算是过去了，现在看她的样子，多半和我想得不一样。我想到她还生着我的气，却不顾辛劳连家都不回就过来看我，换成是我，只怕是办不到。是她给我的台阶我没好好下？是我给她的回应不够积极？想到这一层，心里也软了。我拉住她的手臂，恳求地看着她，“别走，再陪陪我。”

我转拉住她的双手，柔声说道，“是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心疼我病了，气我都还来看我。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不知道。这两天我很想你，见到你来了，我不知道多高兴，我不想让你走……”这些话不停象水一样从我嘴里流淌出来，不能说这不是真心的，只不过我这时想得只有她对我的好，只是我不能让她这么走掉，至于造成我们矛盾的原因，我是顾得着尾，顾不着头。

安南把我推开了一点，漾起水波的眸子看着我，不温不火得说，“错在哪儿了？”我心里暗叹一口气，她真是不放过乘胜追击的机会，我都退了一步了，再退一步也没什么，“我小心眼嘛，我无理取闹，我不该丢下你跑了，我还感冒了不能亲你，我……”再认罪认下去，昨天晚上的事情都该说出来了，我打住，正色道，“不过，我真不是故意跟踪你。”

安南一叹，“我知道，你的品性，不会做那样的事，我当时也是急到了气到了，你又不好好解释……后来一想也就清楚了，”她眼帘垂下，“她的电话，虽然没说什么不实的话，却还是误导了我的。”这一番话，居然和吴苏媚的分析不离八九，我心下佩服。只是她提起曾之云的神情，又不免让我心里有一丝黯淡。

我只当这也算是她给我道歉了，“那，我们好了吗？”

她一笑点头，“看你态度还算好的份上。”这还是我今天看到她的第一个笑容，觉得心里轻松了些。

“不过我还是要走的，我还有事情。”她说。

“怎么？”

“我赶回来还要见一个人，跟你的新工作有关系。过来看你，本来是想带你一起过去，看你现在的状态，还是算了。”

“哦。”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又是感动心疼又是惭愧内疚，让她这样为我忙碌奔波。回头看看那一团团湿漉漉的纸巾，我今天确实不易见客。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她说，“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你不愿意也可以不答应。”

“你说。”我挺想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小张月初开错了一张支票，钱被取走了。周一例会，如果有人提起这张支票，你就认下来。”

我没想到安南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情。我皱皱眉头，直觉的反感。小张就是接替我工作的人，工作轻慢，又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跟她交接的时候我几次差点发火。不过我知道这个人是安南安排进来的，所以她动不动就叫我，我还要按捺着脾气跑过去帮她忙。她手上的工作，我有时懒得说，干脆直接给她做了。她工作上出岔子，要找背黑锅的，还真就我最合适，“怎么这么久才知道，王文娟不是应该早核出来了。”

“嗯，有人想拿这件事情做文章。5万多，数目不是很大，但是这笔钱不好追，责任人可能要被罚款，受点处分。”

我想了一想，问道，“如果我不承担下来呢？”

安南波澜不惊地看着我，既没有打算安抚我的样子，也没有催促我答应的意思，“我想别的办法，不过可能代价高一点。”

我不清楚这背后还牵涉到些什么东西，那小张又是什么背景，总之毫无疑问我就是这链条上最末端可以舍弃的部分了，“好吧。”我明白，我可以“不愿意，”但不“可以不答应”，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反正年后就要离开这家单位了。安南在公司的处境，也不是那么顺，她根底浅，李建军又一直虎视眈眈，这些事情安南很少说，我在公司里会听到一些。我想，也好，总算是有个地方，可以帮她一下。

“经济上的损失，我会补偿给你。”看得出来，她还是高兴的。

我笑笑。

送走安南，我有点五味杂陈，我有点弄不清楚她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单线条，我老觉得跟不上她的节奏。还是找了个这样的女朋友，就得受这种滋味？

63

周一的例会，这件事情果然就被提起，我也自然就认了下来，李建军黑着脸高屋建瓴地把我骂了一顿，骂完脸更黑了，明显是拿我出气没什么效果。安南的脸色也一直没有好过，我想大概跟我的迟到有关系。昨天晚上鼻塞头疼地睡不好，又担心早上起不来，5点多就开始一次次地醒，最后一趟看了时间6点3刻，想眯一会儿再起，结果醒来就快8点了。早高峰根本打不到车，我堵在公交上心急火燎的，赶到单位迟到快一个小时了，按平时的时间，例会进行过大半了。摸进会议室那刻，就看到安南冷冰冰的眼神往我那儿一扫，面色沉得难看，我心里一片冰凉，想死了死了，没赶上。后来听到王文娟开口，我才送下一口气来，没哪次讨骂是讨得这么开心的。结果开完会，安南的脸色还是没有变化。

我委委屈屈地回到办公室，回应着人们同情或者假装同情的眼光。我特意找个机会去了趟安南的办公室，想给她解释一下。过去的时候还有个同事在跟她说话，等那人走了，安南看着我，没等我开口，就很严肃地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工作的事情放在心上。”我一下子就不想说话了，说了声对不起，扭头就退了出来。

我知道她重视这次的事情，我也知道今天迟到是我不对。不过老实说，安南到我们单位这大半年，尤其是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工作上比以前努力了很多，即使我知道我努力也不见得能缩小跟她之间的差距。这种现实的差距摆在那里，说我没有半点压力是不可能的。我倒是不在意因为承担了这次工作失误而没可能评个优秀员工之类的，但是我很在意安南用一句话抹杀我在工作上所有的努力。

回到办公室，我开始打电话联系纠偏。果然就象安南说的，这钱不容易追回来。对方是一个小公司，我和对方一个市场部经理通话，一会儿经手人不在，一会儿说不清楚情况，一会儿老板出去了，表明了扯皮的立场。我跟副头说了一声，就直接去了对方的公司，我见到了通电话的市场经理，他做不了主，我要求见他们老板，说不在。我就一直在他办公室坐着。快中午的时候，见到从总经理室出来一个男性中年人，我赶忙跟上去说，他一边不耐烦地听着，一边让我这事情找那经理。我一直跟着他到了车库，看到他进了一辆黑色帕萨特。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转头就上电梯出了写字楼，果然看见那车子还在路口那儿，我拦下一辆的士就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车。我有点恶狠狠的想，你最好是去见二奶，去开房，去PJ，让我抓住点把柄，我还怕你不给钱。结果那车子去了一家私立学校的门口，接上了一个10岁左右的男孩儿。我让司机继续跟着，继续恶狠狠地想，我绑架你儿子，还怕你不出个百八十万的。等出租车跟着进了一个小区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想到把钱拿回来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