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我的表情语气泄露了我的如释重负，吴苏媚的脸色不太好看，“我打车。”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这样也好，问题解决了。“你等我会儿。”她在换鞋，我去里屋拿外套，想穿了衣服，送她下去。我衣服才穿了一半，只听见门砰的一声，她已经走了。“这是干嘛啊。”冷清清的空气听着我说了一句。

一眼看见吴苏媚的橘色围巾还在沙发上，我抓起来追了出去，转角还能看到她的背影，我叫了一声，“你倒是等等我啊。”她象没听见一样，反而顺着楼梯越走越快。我几步赶上去，在楼梯转弯的地方追到她，我抓住她手臂，“姐姐，你的围巾。”吴苏媚转过身来，一张小脸发白，眼眶竟是红的。我登时一愣，急道，“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跟来干嘛，”吴苏媚甩开我的手，低头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我是故意的。”

我没听懂，“什么？”

她接着说，直视着我，语气决然，“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就算没有她，你也会喜欢上其他的女人，如果你们以后不在一起了，你仍然会找另外一个女人。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问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吴苏媚的突然离开不是因为家里有事，而是因为我，“即使是那样，我也绝对不会去怎么你啊。你不用害怕，不需要逃走。我就算是个同性恋，也不是见个女人就想上的。”说到最后一句，我的语气也从安慰解释变成了嘲讽冷漠。就算你刚才看出来我有点色心，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至于这么信不过我吗。

听我这么说，吴苏媚火气很大地推了我一把，“你智商正常点行不行。”

我被推得蹬蹬往后退了两步，愕然看着她。

她走上前靠近我，语气突然柔软下来，“山山，你好好看看我。”

我愣愣道，“吴苏媚……”

她看着我的眼睛，带着难以言说的伤感，“忘记什么好朋友好姐妹，只当我是一个女人那样看看我。”

我看着这张五官精致的脸，和那眼睛里流动的情意，有点失神。我很少会留意她是不是漂亮，从小看上来，我只知道那是一张无比熟悉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脸。我不想打破这样的关系，我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强笑着，说了一句话。

高中的时候，我跟风迷上了学校里一个篮球男，天天拉着吴苏媚陪我下操场看人家打球。篮球男开始还我一去就耍耍帅，表演几个动作，后来好像对我没什么兴趣了。有一天，有个同学说，看到他跟吴苏媚走在一起。我气极了，在路上拦下了他们，我似乎想了很多话，想好好骂他们一顿，站到他们面前时，脑子里空空的，我瞪着吴苏媚，憋了一会儿，脱口而出，“我要跟你绝交。”其实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那男孩也没那么重要。但是话出口也收不回来。吴苏媚看看我，甩开那男孩儿，走过来抓住我的手，笑看着我说：“你演得真好，我差点都信了。”我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听见她很快跟了上来，走在我身边，那男孩儿就被抛在路边，看着我们两个一路走了回去。

“你演得真好，我差点都信了。”我艰涩地说，这后来成了我们之间的一句暗语，谁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还有个机会，可以收回。

吴苏媚看着我，慢慢摇了摇头，她说，“你知道吗。那个男生，我不愿意你们在一起，是我找得他。”

我心里某个地方疼了一下，但我无法回应。

我们相对站立，默默无言，楼道的声控灯灭了，我们陷入了一片黑暗。突然之间，我只觉得身前一暖，吴苏媚象一条蛇一样悄无声息欺进我的怀里，她的手臂绕上我的脖颈，嘴唇贴上我的。这是一两秒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也只有用本能来反应，我扶住了她的腰。等我的意识告诉我，我应该把她推开的时候，她把我放开了，转身跑了下去。两转就消失在我的眼前，只听到高跟鞋敲击着楼道，发出急促的脆响，渐行渐远，灯一盏盏亮起来。

我看着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那条鲜艳的围巾，上面不知道踩着谁的脚印。我颓然坐到冰冷的台阶上，拿双手捂住了脸，埋到自己的膝盖上，该死的，我想，怎么会这样。

62

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才发觉外面寒意浓重。我站起来俯身把围巾捡了，回到屋里，鼻子已经很争气地堵上了。我给自己熬了点红糖姜汤喝了，躺到床上想心事，似梦非梦得脑子里浮现出很多东西，好多是小时候和吴苏媚一起的场景，那就是个霸道骄横的小丫头啊，只是很爱罩着我。我从来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那样才能在一群围着她叫媚媚苏苏的人里头与总不同。夜里睡不好又清醒不过来，一会儿是安南，一会儿是吴苏媚，昏昏沉沉的。

被电话吵醒，真不想动啊。从被子里伸手出去，凭着感觉胡乱摸到手机，缩回被窝接起来。一张嘴，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干痛，咳两声嗓子才通了。

“喂。”我有气无力地说。

“是我。”

温温柔柔的声音，我一听见，突然有点想哭，“安南，你回来了吗。”

“还在车上。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

我用力吸吸鼻子，勉强有一个鼻孔是通的，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感冒了好像。”

她一沉吟，随即说，“你好好休息，多喝点水。我一会儿过来。”

“嗯。”

我爬起来，觉得一个头有两个重，手脚乏力的，昨晚受得凉还有点厉害，不知道吴苏媚有没有冻着，正想着，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座机。

我接起来，“喂。”

那边沉默无声

“谁啊，”我不耐的说，“不说话我挂了。”

“你姑奶奶。”吴苏媚的声音传过来。

我顿时收声，我该说点什么好。

“昨晚我演得好吧。”我没听过她那么没有底气的语气。

“嗯，我差点就信了。”我照样回答。

她沉默了一会儿，懊丧地说，“这回好像没用了。”

我想说点什么，鼻子一痒，回了她一个大喷嚏。

“怎么了，吹出肺炎了。”

“没事儿。”

“我来看你。”她说。

“不用了。”我很快地说，顿了顿，“安南会过来。”

那边没了声音，过了一小会，她挂上了电话。

我把听筒轻放回去，这件事不知该如何处理才谁也不伤着，我只觉一口气悠悠绕在心头，叹又叹不出来，吞又吞不下去。我不得不承认，她在我心里搅出的波澜，一时半刻，竟然难以平息。我倒了杯热水喝着，抱了床毯子和一包抽纸窝到沙发上思来付去，想理出个头绪来。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手里一杯水已经凉得差不多了，我赶紧收敛心神，起来把门打开。安南进来，身后还跟了个男人，手上搬了不少东西，听说话，应该是送她回来的司机。她还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过来这里。她招呼那人把东西放下，然后把人送走。

关门上，安南脱下大衣，走过来站到我面前。她化了淡淡的妆，穿着黑色针织上衣和及膝半裙，看起来精干而又女人味十足。我最爱看她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再看，又象看不见底。她伸手在我的额头上探了一下，那手是温柔的，我伸手去握，安南却收了回去。“没发烧，昨天晚上吹了风，就受了点凉。”我有点尴尬地把手收回来笑笑，“累不？坐下休息会儿。”

安南坐到沙发上，我去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她伸手接住。我也坐下来，其实我有点想把她扑倒，那应该是表达思念比较好的方法。一来我的感冒，二来她刻意保持的距离，使得我不敢造次。两个人隔了两拳头坐着，好像一下子生疏了似的。我没话找话地指指搬进来的两箱东西，问了声，“那是什么？”其实箱子上都写着呢，啥地土特产。

她扫了一眼那箱子，没回答，只问，“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看时间，“晚饭之前应该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