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被气到，脸就白得跟个鬼似的。这大晚上摸上车来，半天不说话，眼神又直勾勾挺碜人，司机那表情都纠结了。“姑娘，你上哪儿？”他问，是啊，我这会儿上哪儿呢，这么一想，我就觉得下眼睑那儿一下子没盛住，两颗眼泪珠子一前一后掉了下来。司机师傅一脸今天又碰到倒霉事儿了的表情。我一想不能这么回家啊，那不把爹妈吓一跳，拿纸巾擤了擤鼻涕，我报了个地址，这会儿能去吓的就一个人了。

按了门铃好一会儿也没人来开门，我咚咚擂了两下门，总算听到里头有动静了。我感觉有人搁猫眼那儿往外看我，然后门开了，出现两个人。我一头扎进穿着睡衣的吴苏媚的怀里，哇就哭了。“哎呀，怎么了呀。”吴苏媚把我掀开，先把我周身观察了一遍，又把我搂回去了，“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给强bao了呢。”我给了她一拳，接着哭。她让我哭了一会儿，领着我坐到沙发上，拍着我的背。一会儿热毛巾来了，一会儿热水来了，打岔的事情一多，我的眼泪也就少了，抽抽噎噎坐着。吴苏媚对她老公说，“你去睡客房吧，我跟山山睡。”

上了床，人也暖和了，也没外人了，我们俩窝在被窝里，也没等吴苏媚问，我断断续续得就把事情给她讲了。讲茶馆怎么看到她们，我怎么在楼下等，后来怎么来了电话，怎么吵起来。吴苏媚听完了，半晌没开腔。我推推她，“你说，明明是她有问题啊，比我还凶。”

“要我说啊，你基本就是个吃饱了没事儿干的。还学人家捉奸。”

这个丑陋鄙劣的词炸得我脑袋疼，引起我激烈的反抗，“谁什么奸……你别瞎说，我哪里有。我想都没想过。”

吴苏媚鼻孔冒气嗤了我一声，“那你蹲什么点。要让我知道谁对我这么做，大卸八块那是轻的。”

“她她她，不知道这个……”我小声说。

“我觉得，你要这么信不过她，不如算了。”

我沉默了。

吴苏媚眼睛闪啊闪啊，看着我，“山山，你是不是特别害怕安南喜欢上别人？”

我想了想，“我就是特别没底，有时候觉得，我心里就一个她，可是她的心里就可以装得下很多的东西。”

吴苏媚给我拢了拢了被子，沉吟着，没说话。

“你倒是给我分析分析啊。”我催她。

“这事儿本身吧，就一点，安南和那个女的到底是不是旧情未了。”

我哼一声。

她接着说，“老炭灰下头要是埋了隐火，添把柴火烧起来可是简单得很。那你就别想了，没你什么事儿。”

我听着，心里挺难受的。吴苏媚瞟我一眼，“人家多久，你才多久，你就是个跑龙套的。”

看着我眼泪花花又冒起，她接着说，“不过你也别急，让我分析吧，没有JQ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我总算听见句好话，抬起眼睛问她，“为什么？”

“你说那女的，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我哪儿知道，她想起来就打呗。”

“那会儿看见你了，那会儿怎么不说？还确认了你在才说，这不是明摆着煽风点火吗？”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煽风点火，你说是为什么？”

我摇摇头。

“破坏你们关系啊，你个猪头。我看是她摸准安南的脾气，她肯定特别在意这个。”吴苏媚很得意的点点头，表示肯定自己的分析。“这搞小动作的，多半是对自己没信心的。所以可能没戏的是她。”

我听了半天，“那到底谁没戏啊？”

“我都说了，这事儿就这么简单，如果安南喜欢她，你最多也就尽人事听天命。即使安南现在还没有喜欢她，你也有了一个竞争的对手，你只管问问自己，你是想把安南留在你的身边，还是想把她推出去。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呗。”吴苏媚翻了翻白眼，很鄙视地看着我，“我就是对着头牛弹了这么久的琴，她也该多产点奶了。”

“哼，你才牛，你们全家都牛。”吴苏媚笑嘻嘻地，很受用的样子。我这是有多以德报怨啊。“我倒是想我自个儿牛点，就用不着这么烦了。”我仰面瞧着天花板，说，“那女的，客观地说，气场挺强的，我有点儿怵她。长得好看，气质优雅，有钱，有背景，能帮到安南，我都不知道自己拿什么跟她比。”说得自己真的是很气馁，好像也把自己说明白了，我骨子里与其说是对安南没信心，还不如说是对自己没信心。

吴苏媚叹了口气，“感情这事儿，没什么道理可讲。有人爱蹄膀，有人爱青菜，人家看着哪儿好都没用，对自己胃口才是最重要。”吴苏媚翻个身，鼻子对鼻子得看着我，“姐看好你，你行的。”

我想想，委实心里烦乱，“你说我干嘛不跟你谈恋爱啊，知根知底的，多轻松。”

吴苏媚皱皱眉头，哼了一声，做郁闷状翻倒一边去了，“就是，我老觉得跟自己小火慢煲一锅红烧肉，最后让人家吃了似的，现在还得刷碗。”

我想吴苏媚说的也挺有道理，也许重点不是我“不如”她，而是我跟她“不一样”。

“其实吧，”隔了小会儿，吴苏媚打了个哈切，“谈恋爱跟上学差不多，恋人就是一所所学校，最后会在谁那儿留校，可真说不清楚。那些个培养了你的，未必是享受到成果的那个。”

“嗯。”我随口应道，吴苏媚一犯困，跟个哲学家似的。

“睡觉吧，什么事情睡醒再说。”吴苏媚拍拍枕头，给自己安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个好觉，人生观都能改变。”

“嗯。”我躺躺好，继续沉思，思着思着就迷糊了，好像听见吴苏媚睡意朦胧地问我：“山山，两个女的到底怎么做的？”

我迷迷糊糊地答她，“我电脑里有学习资料，明天发个压缩包给你。”

60

第二天早上，从吴苏媚家出来，是个阴蒙蒙的天。没答应吴苏媚一起逛街，也没让送，一个人回家。整晚上没睡安稳，老做噩梦，半夜醒来，发现吴苏媚一条腿搁我肚皮上，睡得正香。这斯醒着还人模人样，睡姿真是多年没有半点进步。怪不得我梦里是个扛大力的。后来倒是睡深了，只是早上一醒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哎，所有问题都还在这儿。”我算是明白了，一觉没睡好，肯定不利于塑造积极的人生观。

回到家里，爹妈已经出门了，桌上给我留了条。我终于想起来我妈让我买什么，肯定是这长长清单里面的一种。瓜子儿花生糖话梅什么的小年货，我妈算是交代给我了。我跑到附近那家大超市，一进去，才发现年味儿真得浓，到处是大红色，灯笼啊彩带啊，各色年货那叫一个堆积如山，生肖吉祥物窗花剪纸，广播里群星喜气洋洋兴致勃勃地唱着新年好，好像每个人身上都透着股味道——离春节真是没多久了。

这会儿要是跟家人爱人一起逛多好啊，我一边跑去跟大妈大姐们挤挤抢枪散装花生，一边体会着蝉噪林愈静的境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的时候，我刚装好一袋儿。一接是吴苏媚，她说了两遍我什么也没听清楚，走到个人少点的地方，总算听见她的吼声：“你说要发给我的东西呢？”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昨天晚上说的那个。”我恍惚想起了，“发个屁啊，你想我被彭泽越追杀吧。”她沉默了一下，“那倒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挂了。

走几步逛到糖果零食区，感觉手机又震动了，我一手挑挑拣拣，一手接起电话，以为还是吴苏媚。“还有什么事儿啊，大小姐。”

“是我。”

“谁？”有点吵我没听出来。

“安南。”她的声音温平安静，听不出情绪。

“啊，哦，嘿。号码不对啊。”我没想到她这么快给我打电话，有点意外，有点小激动。

“我把手机忘在家里了，你有没有时间可以帮我过去一下，转接到这个号码上来。”

“哦，没，没问题。”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我有些许失落感。

两个人都停下来，沉默了几秒钟，她说“那先这样吧。”

“嗳……”我叫住她，其实也不知道想说什么。

“嗯？”

“那个，”我看看手上抓的几包瓜子，“瓜子儿你爱吃奶油的，还是椒盐的。”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不知道她是啥表情，“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