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她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异常，“你不过来也好，反正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发，省得你来烦我。”
“呵呵呵……”我傻笑一阵
“那我回去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那你别玩的太晚，回去注意安全。”
“是，领导。”
挂了电话，我觉得有点没劲，怎么跟飙演技似的。我在那小巷子里兜了一会，出来找了辆空车，给师傅报地址那会儿，我犹豫了一秒，我脑子里过一个念头，她们会不会一起回去？安南家的地址就在嘴边，我吞了口唾沫把它咽下去。我对自己说，郭小山，你别这么阴暗，别让我看不起你啊。
媳妇儿在沙发上看报纸，看我写这东西写的痛苦。我坐过去跟她讨论了一下关于“虐”和“阴暗”的问题。我说可能是我自己太简单了，我不太想得出那种情境下的作为和心情，写的东西纠结不起来。她瞪着大眼睛说，“啊，我看到你前面那几段，已经觉得纠结得不得了了。”然后两个人就在沙发上笑做一团。反正，就是一个简单的人碰到另一个更简单的人，没办法。
的士上，空气温暖混浊，有一股腻人的气味，车窗外的各色灯光或快或慢地滑过，停下来时，总有某处光亮的闪烁让我心神不宁。那念头一起，就象有个小虫子钻进了我的心，不停在轻轻啮咬，我想在这儿抓住它，它又钻到另一个地方去了。我试图举起义正言辞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是在茶馆看到的画面高清晰带特写地出现着，关于“她们会不会如何”的设想足以激发我的想像力脱缰，使我找的任何说辞都败得溃不成军。原先被压抑的情绪反刍上来，我实在是没有品尝过这么强烈的妒嫉的滋味。我坐在后座，想得嘴巴发苦，在某个岔口，我煞白着脸对司机说，“左转。”左转，是去安南家的方向。
安南的车子已经安然得停放在车位上，她的窗户透出灯光，附近没有任何的异样。不过，一辆车子本来就可以不止坐一人，而那一室灯光之下又笼罩着几个人呢。我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直接上去。我拿出手机，拨通安南的电话，响了几声，她接了。我说，我这边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我就过来。她有点奇怪我怎么又要过去，也没说让我不要去，只是说路上小心些。挂了电话，我便在楼下站着，看着那出口。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直接打车到家，必然要持续受着嫉妒和猜疑的煎熬。如果我现在看到那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我必定会难过得无以复加。但是，如果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在安南面前我又该如何自处
我理不清楚那几十分钟里面，我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象被放在小火上慢炖着。我窥视着那门口，脑子里的念头旁逸斜出而又高度紧张。我看到一些人进去，一些人走出来，确认没有可疑人物，心里便放松和莫名的沮丧并存。有一拨人出来时，其中一个身影一闪让我全身突然地绷紧，再一看连基本的相似之处都没有。我看清楚的时候，整个人松垮下来，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
就这么，一直到安南打来电话。她在电话里问，“你什么时候到？我想去洗澡了。”我调整了一下状态说：“你洗你的，我快到了。”“那你过会儿自己进来。”挂上电话，我无力地靠到身后的墙上，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儿，然后上去。我用钥匙开门进去，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停下，安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你吗？”我说，“是我。”水声重新响起。
家里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她的电脑还开着，打开的文件是一个PPT，看内容应该是她明天要用的课件，她刚才一直在看这个吗？我坐下来，看着屏幕默默出神，这爱到底是个什么怪东西，究竟是使人勇敢坚定，还是让人狭隘卑下。
怔怔间听到响动，安南洗好出来，站到我身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她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俯身下来，声音带着暖暖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身上散发出出浴的清新香气，我心神一荡，回身搂住她，她的嘴角上扬，眼睛里也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她故意的，她知道我总是经不起她一丝丝的撩拨。我笑一笑，把脸埋到她的胸腹前，闷闷道，“想你呗。”这也不算谎话对吗，我心想，亲爱的，你可以这样子看着我，为什么又能让人家那样子去看你？但是我没有办法跟她说。我也想说，我怀疑你了，我在楼下小人了，我仍然说不出来。
“怎么了？累了么。”她摸摸我的头，“去洗了吧，睡觉了。”我抱住她不肯起身，“让我再抱一会儿”。她笑笑，站着不动了。桌上她的手机响起来，我拿起来递给她，我看了一眼，是个安南没有储存的号码。安南的通讯录里，只有两类人她是不存号码的，太熟悉不需要存的，太陌生不值得存的。安南拍拍我的手臂，我松开她，她走到一边去接了。我的眼光跟随着她，我想这个电话属于前者。
安南的语气平和冷淡，“嗯，我没事。”
“我会的。”
“对。她就在我身边。”一提到我，我立刻竖起了耳朵。安南也把眼光转落在我的身上，不知道那边在说什么，她的表情有了一些变化。然后她就挂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是谁？”我惴惴地问。
“曾之云，”她似笑非笑地说，“她说，今天在茶馆看见你了。”
59
我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她怎么会看到我？”我想她明明是在那么认真，那么深情款款看着你，要是我边上地雷爆炸都不知道。
我话一出口，就看见安南变了脸色，“那是不是你？”
“是我，不过……”
“不错啊，郭小山，”她打断我的话，走过来，在离我两步的地方站定，眯着眼睛看着我，“沉得住气了。”
我一愣，什么意思？她讥诮的神情告诉我，她气得不轻，我明白了，“你以为我是故意跟着你们么？”
安南笑笑，那笑容冷得很，“我没告诉你跟谁一起，没告诉你我在哪里，你别说，你只是碰巧在那里出现。”
我委实愕然，这也太小人之心了。如果说，先前我还有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这会儿就剩下火气了。我想，不是你们深情款款吓到我，我至于在楼下吹那么久冷风？你们没点事情，你至于要瞒着我，至于反应这么激烈？想到这里，我也冷冷道，“怎么啊，嫌我打扰你们么？”
安南冷笑，“你不是没有打扰吗？”
这一句顶得我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半晌，我黯然道，“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她看了我一会儿，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她慢慢地说，“我不知道。”
我气极，反而觉得平静了，“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也告诉过你，我跟她没有什么。你不相信，那就算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谁都不再说话，空气里只剩下让人压抑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安南向我走过来，有一瞬间我以为她是要过来抱我，我心里也是一软。谁知她从我身边轻擦而过，我的心突然下沉，原来她只是过来关电脑。她一声不响得整理好，转身自己躺上床去了。她关了灯，屋里一片黑暗，我心里说不清的落寞。
我坐了一会儿，适应了黑暗，起身拿了外套，走出门去。
外面的空气好像比我进去之前还冷，寒气刺激得鼻腔发疼。我竖起外套的领子，缩着脖子走出小区，拦下一辆空车，把自己扔进了后座。我想着老打车也挺麻烦的，要不，干脆去把驾照考了，买个小车来开，又想着老妈说让我买什么来着，早上说的，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前排司机扭过头来看着我。我直愣愣盯着司机，半会儿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