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碰上了。”讥讽的语气让我留意到她身边的夏瑶，嘲讽的微笑挂在她的嘴角上。如果这时候我让开周骞的手，倒显得我做贼心虚似的，偷眼瞄了一眼安南，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来。

“这是……”周骞开了口。

“安南。我是小山的同事。”安南的眼睛扫过放在我腰上的手，伸出手来，周骞终于放开我，伸手去回握。

我轻呼一口气，赶紧侧了个身。“周骞，夏瑶。”我草草介绍。

安南看着我，突然轻笑一声：“今天真漂亮啊。”

周骞刚要说话，安南一转头对夏瑶说：“走吧。”然后看看我，“不耽误你们了。”

我看着她转身离去，心里一阵急，一阵恼。周骞在边上喃喃得道：“你的同事，可真漂亮啊。”我把包包袋袋从周骞手里夺了过来，就往电梯跑。周骞两步追了上来，拉住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是长得不错，但是你也很漂亮。”什么跟什么？我知道周骞误会了，但是周骞有任何误会都无所谓，关键是安南误会我了。

“不是不是，不关你的事情，”我急急解释，“我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我要先走了。对不起。”我甩开了周骞的手，从扶梯跑下去，直接跑出商场，没看到她。我怕她在其它楼层，又回去几个楼层转了一遍，也没找到她。这时候才想起手机，电话接通，响了两下，被掐掉了。我傻了。

15

回家的路上，我对自己说，冷静！象个成年人一样思考。第一，安南生气了，她确实生气了，她不接我的电话；第二，安南凭什么生气？我们是同事，上下级关系，最多，算朋友关系，可能是好朋友关系；第三，周骞和我什么关系？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关系。第四，什么来着，忘记了。为什么我心里这么难受？我想着她看我的眼神，想着她轻轻地靠着我的肩膀，想着她说话的声音，想着她背对着我离开，想着她不接我电话。

家里一片漆黑，才想起，爸妈出去打麻将还没回来。开了客厅的灯，坐在沙发上发了一阵呆，看到茶几下有老爸喝剩的半瓶白酒。我盯着它半分钟，拿起来，打开盖子喝了一口，一股子火辣从喉咙沿着食道冲到胃里，隔了一会儿胃里暖暖的倒也不难受。我又喝了一口，第二口就没那么辣了，白酒也没怎么厉害啊。想来老爸喝的低度，这酒开了又放了一段时间。几口下去，心情也好多了，脑子也活络了。

今天这事情，得跟安南说清楚，我找她去。抓了手机出门，下楼打上车，司机师傅看了我一眼，问道：“您去哪儿？”是啊，她家住哪儿？我说：“司机大哥你别急，你往东门开，我打电话问问。”打了，被掐了，又打，又掐了。过一会儿，不掐了，一直响，响到“你拨打的用户无应答。”安南不关机，她觉得每天都可能有天大的事儿要她解决，我就使劲打，卯上了。司机挺戒备地看着我，估计觉得我不靠谱。“别急哈，马上……就联系上。”

马上了好一会儿，那边终于有人接了，安南的声音特别平静：“你要干什么。”

“你家在哪，哪儿啊？”我问她，舌头有点控制不住。

“你喝酒了？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她肯定皱眉头了，她不高兴，就要皱眉头。

“不知道，”我看看车窗外头飞快闪过的街景，晕得很，“不认识。”

安南听了一会儿，问我，“你是在车上？”

“是啊，”手机嘟了一声，我看了一眼，“嘿嘿，好像快没电了。”

接着，搜的一声，我手里的手机不见了。我看看空空的左手，一扭头，怎么到司机大哥手里去了，跟刘谦似的。他冲着手机哇啦哇啦了一阵子，找了个地方调头了。我敲敲前面的名片牌，对他说：“你别想绕我路，我记着你呢。”他没理我，黑着脸一直开。

我觉得，自己的头脑很清醒，我看到安南站在路边等我，听到她向司机道谢。就是手脚有点不听话，我想在安南面前仪态万方的下车来着，脚一伸出来就磕绊了一下。安南赶紧把我扶住，我靠着她站稳，幽幽地对她说：“记得让他找钱。”

我记得安南带着我进了屋子，我倒下来天花板的吊灯不停地旋转，我记得自己一直絮絮叨叨。半夜里醒来，口干舌燥，嚷着要喝水，我恍惚觉得是在家里，听到有人起身倒水，把我扶了起来。我睁开眼睛一看，叫了一声：“安南。”

不对，“今天就这样了”得放这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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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我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了条毯子。安南半蹲着，一手扶着我，一手端着杯水，柔声说：“喝吧。”我咕咕把水喝完，看着她：“你不生我气了么。”她没有回答，只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这个动作安抚了我，“好好睡觉，乖。”我真得很听话，因为再醒过来，都快中午了。憋醒的。

第一眼看见陌生的大电视，第二眼认出旁边单人沙发上的女人，第三眼试图寻找洗手间的方位。安南给我指了指，我飞奔而去，头疼如影随形。释放之后，按下冲水，哗——，让它也痛快轻松一回。

安南的洗手间啊，看那一排的瓶瓶罐罐，我闻闻洗发水，这味道我用过。拿起梳子玩了玩，瞧我这一头乱发。瞧我这……一件睡衣！？蓝底暗花V领及腿小睡衣？！K，后背还镂空一块。安南直接推门进来，我下意识挡了一下胸部。她横我一眼，把一套洗漱用品放在台子上，又从毛巾架上给我扯下一块毛巾，转身出去了。

唉，真虚弱，丢份了。恶狠狠地洗刷了自己一把，收腹挺胸出门。那人背对着我，盘坐在沙发上，头发简单扎了个马尾，棉质的家居服勾勒出一副清瘦的肩膀。看了一眼餐桌上的果汁和面包，有点反胃，假装没看见，缩回沙发去。

安南低着头翻一本杂志，我等了一会儿，她翻了一页，没有理我的意思。

“那个，我身上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我小心翼翼开口。

“不是……”我暗松口气。“的话，难道你的衣服有人工智能，自动会换？”我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反正我也看过了，一报还一报，我也不亏。”

“一报还一报？”她眼睛一咪，我心就虚了，今天还是低调行事，以策安全。

“那个，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事情给我添麻烦了？”又翻一页。

“昨天那是我妈让我去的。”这件事情要解释清楚。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说了很多遍。”又翻一页，看财经杂志，有这么快吗？

“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我出手把书页压住了，“我想知道，我昨天晚上说了些什么？”我模模糊糊记得说了很多，却想不起到底说了哪些该说的，哪些不该说的。

安南终于抬起头正视我，只是那眼光，并不让我好受，“一个喝醉的人说的话，有什么意义吗？”我躺了下去，头顶对着安南，我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告诉我昨晚的事情好吗？我不想有一天的记忆是空白的。”

17

“我妈怀我的时候，又爱吃酸的，肚皮又尖尖的，谁都说，她肯定要生个男孩儿，连医院里的人都这么说。我爸高兴坏了，老早就给他儿子起名字，又找人又看书，他最中意的名字是‘郭大山’。结果生下我来是个女孩儿，他们挺失落的。后来上户口的时间到了，我的名字都还没起，‘郭大山’是用不上了，我爸多懒啊，就报了个‘郭小山’。”

我头枕着胳膊，慢悠悠地说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今天算看清楚了，有点儿象飞碟。“小时候，有一回亲戚们聊起这事儿，都以为我听不懂。我不知怎么，就听得特别明白，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就很害怕我爸妈不要我。长大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不过，我总是他们的一个遗憾吧。”

我侧转身，仰头去看安南，她已经合上了书，出神地看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有些赧然，“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我没跟别人说过。”

“你是不是特别怕让他们失望？”安南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