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宁宁表现得很听话,答了一声好之后,皱眉想了一下,开口说:“漂亮就是娟姨。”
娟子一下子吃惊起来,大概没想到这孩子会造成这么个句式,顿了顿,说道:“那长句子呢?”
“长句子啊,”宁宁又皱眉停顿,不过我看她眉眼的表情很明显就是故意吊人胃口,心里不禁嗔了一下这孩子的小心眼,却听她缓缓地说:“今天我学了漂亮这个词。”说完抬头望娟子,娟子先反应了片刻,随后装作不满起来:“你这不是糊弄娟姨吗?这才比刚才的短句多了几个字啊。”宁宁对她说道:“娟姨你不要着急嘛,我还没有说完呢。”她咧嘴笑着,“今天我学了漂亮这个词,可我只知道它怎么写,却不知道它什么意思。但是现在看到娟姨,我想我明白了。”说完洋洋得意地看着我们。
我和娟子都愣住了,都忘了笑。片刻之后,娟子理所当然的抬头向我,发问:“芳苇,这是你教的?”
我白她一眼:“这词明明是你才刚自己挑的,我有时间教她怎么说么?”
她瞠目结舌得在我和宁宁之间来回打量,忽然低头吃吃笑了起来。末了,又看着宁宁道:“那你能用喜欢和漂亮这两个词放在一块,给娟姨造个句么?”我看着宁宁,说真的,我已经不去想着她会造个“我很喜欢漂亮的娟姨”之类的句子了,鬼知道她的小脑袋里现在又想到什么了。果不其然,又是皱着眉头想了想之后,她对着娟子开口:“娟姨最喜欢漂亮的小孩。”边说还边用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娟子忍着笑,又问:“那漂亮的小孩喜欢什么呢?”宁宁看看她,又看看我,笑着说:“小孩喜欢最漂亮的妈妈。”
我捂着肚子笑倒在沙发上,娟子到底也是没忍住,跟我一起把眼泪都笑了出来。我记得她当时对我说:“芳苇,你家这小宁要是个男孩可怎么得了哟!这要是长大了,就这张嘴,我们家那笨口笨舌的小子哪里抢媳妇抢得过她哦!”
我当时只是笑骂她胡言乱语,可如果,如果我们那时候都知道长大了的宁宁是什么样人的话。也许,也许这样的话我们真的就不敢随便乱说了。
(十四)OLIVIA
“爸爸让你去学葡萄酒干嘛!”
听着我和christina的疑问,庄宁讪讪地咧嘴笑,解释:“叔叔说这个有兴趣最好就去了解了解,当消遣也罢,别的也罢,反正没什么坏处。”我和christina相视无奈,叹气。
我爸这人没什么太要命的不良嗜好,烟是不喜抽的,唯一跟酒沾上点关系的就是一个葡萄酒。他当年在澳洲的时候,从我们听他自己讲的辉煌经历,葡萄酒就是流淌在他每日身体里的血液啊。但他并不酗酒,只是酌饮品尝。也因此结交了不少酒友,这个名片上的被我和christina称为uncleben的NicolasBen就是他在澳洲最好的朋友。UncleBen是祖上移民澳洲的法国人后裔,经营着祖传的葡萄酒庄园(长年供应着我爸爸的免费红酒),他和我与christina的关系用中国人的习俗和话来说就是干爹和干女儿,所以不难猜出他和我爸爸瓷实到什么程度。而且他本人和中国的缘分不仅止于此,就像我爸当年娶了一个混血的外国美女一样,UncleBen也娶了一个外国人,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女人,生了一双中法混血的儿女。大儿子Raymond比我和christina要年长十余岁,一直是我们的大哥哥,已结婚生子。小女儿名叫Yvonne,只比我和christina长了一岁,算是同龄人,也因此比较亲近。我们三个女孩儿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她从小一直都在学舞蹈,现在是边上学,边兼职剧团的舞蹈演员。
庄宁把那张名片从christina手里拿过来甩了两下,又看着我笑笑,然后给重新放进了包里。我无奈地牢骚:“爸爸在想什么呢,他是想把你培养成什么人呐到底?他的继承人?还是他的酒友?”christina也是无奈地笑,没答我话,打了几下方向盘,车就拐进了学校门口的街道。庄宁往前探了下头,看见了学校的名字,轻声念出来。
我们下车,一起往学校走,快要到校门口的时候庄宁忽然停下,我转身望她,她有点似乎不知所措的笑。“你们去上课吧,我就不进去了。”她说。
“啊?!那你要干嘛,去哪?”christina代替我开口。
“就在这外面随便转转吧,”她扭头环顾四周,又停住,“要不然你把车钥匙给我,我练车去,你们这儿是右驾。”边说还边做转方向盘的动作。
我和christina一阵无语,这人还真是胆肥啊。人生地不熟她非但不怕走失,竟然还要练车!我立刻打消她这念头,上前挎住了她胳膊往校园里拖,“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啊,还要自己瞎逛,还要练车。你当路是自己家的呢,走丢了上哪找你。怎么跟你妈交代。”我忙不迭地训导她,说着说着也就走进了校园,她的身体一直都有点僵硬的状态。
你还要去听那个培训课呢,如果还是一直对学校和课堂有抵触的话,怎么办?我知道你是看见学校想起了以前的事了吧?刚才你念我们学校名字的时候,我从你的声音都听出来不一样的情绪了,我不是傻子,我能体会到。可是,不要怕,更不要抵触,有我在呢。
她终究没有被我带进课堂里,因为她说无缘无故跑进去是件不礼貌的事。虽然我跟她说可以和导师打招呼的,没事。而且我们这帮人的课堂,一帮自诩艺术拯救者们的叫嚣的鬼屋,哪个来在乎这些。可她还是不愿意,就是不要进去。我想着她能走进校园已是很大的进步了,不敢一次性让她受打击太多,也就随了她的意。这个人我算是发现了,一旦跟你好上的时候,关上门,在家里,那根本就是怪人二十面相,什么宝都能给你耍出来。可一旦出门在外了,极重视形象,特在意面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她是时刻牢牢记在心上,身体力行。
“那好吧,你自己逛去,我们去上课了。”我看着她,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道,“要是迷了路就不要乱跑,打电话给我。”
她见我母性大发的模样,再看旁边christina忍笑的痛苦,面子挂不住了,开始口吃:“你哪,哪那么像个娘啊,赶紧,赶紧走,去上你的课,不不不要烦我。”说完扭头就走,急匆匆,不可待。“小没良心的。”我恨恨骂道。
结果一上午的课我都心神不宁的,和天使艾米丽幻想来酒吧找她的尼诺被半路劫持,颠沛流离,最后成了一个戴着羊皮帽喝羊肉汤的牧羊人一样。我想象着我的庄宁,是不是走失了,或者说,被拐走了,在地球仪上出现的国家挨个过境,现在已经到了爱斯基摩人那里寒风受冻了。妈呀这可真是要命!我发誓从没有觉得一节课的时间竟然这么漫长这么难熬,我盯着手表的指针,直怀疑它是不是有罢工的嫌疑,结果反倒真把它看得羞涩了,好像在同一个地方弹跳了两下。我一个吃惊睁大眼睛,才发现原来自己是看得太投入,出现幻象了。
旁边的同学也看出我不对劲,虽然近一段时间我都不很对劲,但很明显今天尤为反常。她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又熬夜冲照片了,现在神经线处在久未入眠前的兴奋状态。我回答了NO,说我只是等着放学要去接孩子。
“BABY?!”她一个惊呼,把老师的眼光都吸引过来了,我讨好地笑笑,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