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噘着嘴进了家门，爸爸第一个来迎接我的表情。他看到后先是一怔，继而乐呵呵地神色冲后面的庄宁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晚饭也不急的啊。”

庄宁只是个笑，口里客气着：“啊，没事，早去早回嘛。”说罢提着食材进了厨房，没看我。

我爸冲我使了个眼色，用只能我听见的声音道：“赶紧跟着进去啊，你怎么傻乎乎的啊，真是半点不像我。”

我怒气冲冲地剜他一眼。还不像你？我真是不知道我都像到什么程度才会被你拖累成这个样子呢，竟然还有脸在这自我感觉良好。过分！

进厨房的时候庄宁已经系上围裙在忙活了，小峰在她腿边来回转悠，不时用胳膊抱住她腿，然后咯咯笑，庄宁也低头冲他笑。我走过去相当和蔼地蹲下身子把小峰抱起来，走出厨房送到christina怀里。

“来，乖，峰仔，跟你宸姐姐玩。你姐姐在做饭呢，不要打扰她。”我冲christina使劲用了个眼色，她把孩子抱得紧紧的。

“峰仔，宸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不要。你说的话，不懂。”

我不搭理了，转身又进了厨房。

庄宁已经在砧板上切东西了，我闻见刺鼻的味道，是洋葱。旁边正生火煮东西，我走过去掀开锅盖看看，哦，在烧水等着下面呢。我看看她，她也看看我，满眼都是泪水。我扑哧一乐。

“笑什么笑，”她眨了几下眼睛，吸吸鼻子，“你切洋葱不哭啊。”

我没理她，转过头接着乐，把水龙头拧开，四指并拢兜了一点点水，举到她面前。

“别动。”我说。

她果然不动，连眼睛都不眨。恩，真听话。

我手指在她两只眼睛上轮流拍拍，水花四溅。她闭上眼睛又睁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然后转过身继续切洋葱。

“笨蛋。”我小声说了一句。

（九十七）OLIVIA

我骂完之后，庄宁没还嘴，可耳根明显已经红了。于是我大方地欣赏她切东西的过程。妈妈说要看人会不会做饭，光是听他切东西时刀落在砧板的声音其实就能略窥一二了。我觉得她这话说的真是中肯。庄宁切东西刀在砧板的声音快速且匀速，一看就是平时练的比较多。我看着她握着菜刀的手，手指修长，有着流畅又不失硬朗的线条。那一看就是经常握工具的手，也许在工科生里尤其常见。恩，我在心里确定，没错，这是一双手艺人的手。我喜欢。

最先做好的是小峰的面，她把面条装盘递给我，努努嘴：“恩，端给他吧，我来接着做其它的。”

我望着色泽鲜亮的面条上面点缀的几粒极度诱人的虾仁，咽了一口口水，抬头看她：“我也要这个。”

“多事。”她虽然说的刻薄，但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宠溺，我听出来啦！

其余的很快也做好了，最后我们都坐在餐桌旁的时候，我挨个看看，恩，小峰的和我一样，是海鲜的，有虾仁，只是面条的形状不一样。爸爸和宁阿姨的是番茄酱火腿的，christina嚷嚷的要吃的是奶油口味的，庄宁的就是普通的番茄酱料。

Christina和我一样也在挨个看每个人都分配到了什么，看完之后顺便瞅我一眼，颇幽怨地叹口气，拿起叉子，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为什么我的面条长得是这个样子，人家小峰的却那么可爱，”又看着我，“大小姐的又是另外的样子呢，唉，差别待遇啊差别待遇。”

我腾地脸红，看着小峰可爱形状的面条，我盘子里的直身面，其余的，全是弯管面。坐我对面的庄宁，气定神闲。爸爸只是努力不动声色地笑，模样很欠扁。

Christina和我同时低头开始吃面条，然后同时抬头看着对方，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又同时望向庄宁。JESUS，这酱炒得也太入口了吧！

Christina把叉子伸到我盘子里卷了老大一口放自己嘴里，我心疼的牙根直痒痒，也到她盘子里刮来一大口。我们俩正战斗or分享的热火朝天呢，爸爸他们四个全都目瞪口呆地望过来，庄宁还故意地做出一副嫌恶的神色。我不露齿，努力摆出一个淑女该有的笑容。

吃完了，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christina又开始作践我了。她满足又颇哀怨的叹，眼珠往上翻，看着天花板：“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唉，有些人就是命好运也好，在家里一动不动都有人把宝贝往自个儿眼前送，唉，你说这叫什么世道，不给别人留活路不是。哎，小峰，”她忽然话锋一转，身子往前探，看着小峰道，“姐姐问你，你知道‘恭喜’用英文怎么说么？”

我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刚想掐christina一把让她见好就收，她就接着对小峰说：“知道的话就对你语姐姐说出来，好不好？”

小家伙看看我，然后又抬头看看坐他旁边的庄宁，皱着小眉毛。庄宁拿拇指给他轻轻的抚平，然后低下头在他耳朵边小声又小声的嘀咕，罢了，抬头冲我们一脸得意。

峰仔看着我相当正色的表情开口：“olivia,congratulations.”

“哈哈哈哈”我爸特放肆地笑起来，我恨不得把盘子一下塞他嘴里。

（九十八）OLIVIA

第二天小峰生日我们一家子只是在家给他办了个小小的party，然后一家六口终于拍到了有生以来最完整的全家福。庄宁教给小峰怎么许生日愿望，只见小家伙煞有介事地十指交握抵在额头，一副心中默默念的专注模样。Christina打趣他要他把愿望说出来，他只是憋红了小脸却死也不肯开口。却转而扭头把嘴贴在庄宁的耳朵边说起悄悄话，庄宁刮刮他鼻子，说：“可以。”

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最怕被别人吊起好奇心，这下给我弄得抓耳挠腮没的伸张，却偏偏又不愿去问庄宁小峰到底说了什么。太欺负人了这俩姐弟！

爸爸本来是有计划带着一家人出去玩几天的，但是当时公司行程安排不开，他只是说忙过这一阵然后全家去度假。“哎呀，我也有好久没好好放松一下了，是吧？”他冲宁阿姨说道，宁阿姨只是斜起眼睛嗔他一眼，没说话。他开始哈哈笑，把脸冲着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怨气，嘴撇得都扭曲了形状。

当然，小峰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当天晚上我就明白了。晚上庄宁给他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换上睡衣，抱进了自己房间。

“来来来，小寿星今天跟姐姐睡，啊哈哈”她用音节把笑声特意发出来，然后不一会小峰咯咯笑的声音就从房间里传出来了。我坐在楼下沙发上咬牙切齿咯吱响，爸爸突然把头凑过来，神秘兮兮的口吻——

“哎，我说，去度假的时候能给爸爸搞定了么，恩？”

我整颗脑袋严重温度过热地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接着道——

“算我求你，主动点好吗？”他扭头看了旁边宁阿姨一眼，把头向我压得更低，嘴贴我耳边压低声音，“有你妈一半主动就好，行不？”

我估计我脑袋都黑了吧，因为我一听他说完这句猛闭上眼的时候那当真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肆意蔓延。

有你和我妈，我和christina要能正常那真是活见鬼了。

我们去度假的时候是四月份，万物生发的时候。我爸没有搞大手笔去订私人别墅之类的地方，他特亲民特普通地在快捷酒店订的房间。我一开始还纳闷这不是他的风格，可等我们去了住的地方总算是明白了这人的险恶心思。生意人的算计都用在自家女儿身上了，我是情何以堪到何种地步才能安然享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