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个第一次在茶馆里见面的时候，你虽然一直也很礼貌地跟我说话，可是表情却不是很自在，总是在，”她用小指在眉毛尾端挠了挠，望着我。

我立刻条件反射般很不自在又很自然地抬起小指在眉毛尾端挠了挠，看着她。

“呵呵，”她笑出声来，“你知道你这个样子跟你爸一模一样，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恨不得把眉毛用指甲抠掉一半去。”她用手背抵在嘴上开始笑起来，脸颊绯红一片。

我又羞又恼，双手紧握了一下拳。我这个爸呀，呀！

她把手放在我的拳头上握了一下，松开：“不过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我只以为你是不好意思。毕竟都是同龄的小孩，会害羞这很正常。我真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其实很晚的了，是在生了小峰之后。”她含义深刻的眼神看着我，“宁宁第一次抱小峰的时候，笑得很开心。自从她爸出事之后我就没见她那么笑过，可是，”她看看我，我不好意思地低头，她也不好意思的偏头，轻轻的笑出声息，没再继续说。

“阿姨，我。。。。”我实在是觉得自己太过尴尬，张口喊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打断我：“没事，阿姨明白。阿姨也是从女孩子过来的，知道。女孩子喜欢上谁，其实很难藏起来的。”

我仍旧低着头，不知所措。在这个女人面前，无论是谁，都会有种被一眼看穿的不安。可是，莫名其妙的，却又想要亲近她，因为她那么让人安心。

我们没再就这个话题说更多了，彼此谁都明白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和将要怎么一回事。她的确是个很懂得掌握分寸和距离的人，给你的空间足够你能明白。在等着其他家庭成员回来的时间里，我们只是闲话家常。她说了很多庄宁小时候的事，因为看出来，我确实是很想听。还找了一些庄宁以前的照片，虽然我们生活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有看过。庄宁的相貌几乎没有变过，眼神自始至终的冷峻，身体一如既往的单薄清瘦。她在面对镜头的时候从来没有刻意地摆过造型，给人所感觉的，只是胶片在记录她而已。哼，就你拽！

爸爸回来之后只是和我在餐桌上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我使劲闭了一下眼睛传递给他某种肯定的力量。他舔舔嘴唇很是欣慰地咧着大嘴笑，用某种类似猎人等着猎物落网的神情端详着旁边的庄宁。再看看这餐桌边的一圈人，除了小峰的懵懂之外，哪一个的眼神不深刻了。

你说就这样的，你想往哪跑呢。你就算再能蹦跶，也不过就是只兔子罢了，到底还想逞什么能耐！

跑得了吗？跑不了！

（九十二）庄宁

带着小峰一块迈出家门的时候，李丹语很是得意的神色冲我比出胜利手势。我看她打趣暗示的眼神，心脏腾地一下跳到嗓子眼，脸也要红了，于是赶紧转身。

你，是搞什么鬼，忽然变这样！

Christina一边走一边在旁边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的表情变换，我没理她，只是用余光竭尽所能杀灭她的气势。当然，这也只是纯粹的心理安慰罢了。

到了附近公园，放开小峰自己到游乐区去玩，我们在外围看着。Christina一直抱臂不出声脸带笑的模样，保持深情凝视弟弟的神态。可我知道这大小姐是在装佛呢，于是使劲咳嗽一声，转脸望着她。

她转过头来看我，一秒钟的平静之后张开嘴哈哈大笑，甚至都惊动了在一边不远处玩耍的小峰回过头来看他二姐。我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直到她一直笑够了，自己止住，拿大拇指节揩揩眼角，恢复正常人的姿态。

“说吧，你们到底搞什么鬼呢，昨晚放过你是情非得已，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对她道。昨晚我们站在照片前其实根本就没聊什么，她还假正经地跟我讨论照片的用光取角问题，可我懂个屁呀。

“那个，我先说好啊，说我是可以跟你说明白的，但是不许发脾气不许生气不许报复。”她看着我，调笑又认真地道。

我一愣。

于是，李父是如何到澳洲和女儿谈判的，又是如何带着进攻的指示大胜而归的，再到和我妈妈之间的反复协商沟通，故意拖延我离家的时间。然后李丹语大小姐是怎样火急火燎地要复制影展，再到偷偷回国布置，一切的一切，christina用平静淡然的口气娓娓道来。我的心脏在一次又一次的剧烈跳动之后慢慢趋于平缓，胸腔里五味陈杂，甚至不知该怎样呼吸才觉得比较合适。

“所以，就是这样了，整件事情。现在，你都明白了。”christina说完，扭头对着我。我看看她，一声不吭地转过身走开，不一会儿又折身回来，她正满脸的疑惑，我递给她一瓶水。

“说这么多，口渴了吧。”我拧开自己手里那瓶，仰脖子开始喝。

她笑笑，也拧开瓶盖，喝了好几大口。

一时间我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都把脸对着玩耍的小峰的方向，可是眼睛却并没有具体的焦点。安静了很长时间，空气流动的沙沙声几乎都可以听见。

“庄宁？”christina忽然喊我，但并没看我。

我转过脸：“恩？”

“你能告诉我你什么态度吗？”她开始看着我的眼睛，“如果你是因为感动而选择olivia，那我可以告诉你，不用你去说了，我现在就会抽你一顿，然后劝你死心，明白吗？olivia不需要你的感动，和怜悯。她爱你，是真心实意的，这你应该知道。”

我开始在心里思考，是啊，这我怎么可能不明白呢？自从明白她心意和她悲愤地出国之后，我就一直在心里琢磨过这个问题。我发现我自己想她的次数很多，但这个“想”到底是“想”还是“想到”，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啊。我不敢因为知道了她喜欢我，然后自己又琢磨这件事情，就仓促地接受她，并且认为自己也喜欢她。这是对她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这道理我很明白。

可是，也许果真是那么奇妙，昨晚面对照片的那一瞬间，一片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把我笼罩覆盖，我想我明白了心里一直不解，或者说不敢轻易下答案的问题。我自己是什么样，我很清楚的不是吗？

想到这，我开始对着christina笑，向她跨近一步，偏头看她。她被我看的直皱起眉毛瞪我，刚想吼出一句“你要干嘛”，我没等她得逞，就轻轻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christina，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是，我，要，追，你，”她的身体在我手臂围成的圈里突然变得僵硬，我一个偷笑，继续，“姐，姐。”

她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然后放松，一把把我使劲推开，脚往我身上踹：“庄宁，你可真混的有够可以，连老娘玩笑你都敢开，我看你是皮子痒了是吧，啊！”

我没等她第二脚踹上的时候，就转身跑开，她开始在后面笑着撵我。

嘿嘿，不就是哄女孩子嘛，我又不是不会。

不过，李丹语，你到底是让我吃了很多不该吃的苦头啊，这颗甜枣绝对不能这么顺当快速地落你嘴里。我得吊吊你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