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烧过的黑色碎屑片往上飞，橘红色的火焰烤的我脸有些烫。我把最后一把纸钱扔在火上点着，看着它们都变成黑色的末，然后拿脚拨拉两下，拍一下巴掌，直起身来。

“得，咱爷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这，过阵子也就要走了。您要是觉得还没祸害够，也不用偶尔兴起想着往我妈梦里跑。她给您生了孩子，算对得起您了。您来找我就成，毕竟咱俩一德行，也好交流经验。行吧，废话不说了，我这辈子头一次给人上坟，也有样学样做完全套法事，磕个头再走。”

我跪下去，额头贴上地面石板的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无论我再回到这个城市与否，这个地方，这座山，面前这块碑，我都不会再见了。

回去的时候妈他们都还没回来，我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看着新年节目，那些人的欢乐和游戏感染不了我。没办法，实在闲的慌，就随手把电脑打开，结果正看见李丹语好久没亮的账号，在线。

我一下傻掉了，呆呆的坐着，一动不动。我早知道她换号了来着，christina有发给我，但我并没有加。我不是不识趣的人。可现在，她怎么这么个点上线了呢？

我看着那头像上的光，不知该拿它怎么办。而且要命的是我的联络人只有她和christina，还有其他不足十个的总数而已。此刻，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亮着。我凝视着那个光，觉得就好像她正在看我似的。

等了半天，她没有反应，我抖了两下肩膀，拿过鼠标，点开了对话框。

“hi”，我发了这两个似乎最无碍的字母。

她发过来视频通话的请求。

整个见面的过程都晕晕乎乎的，我看着她脸，觉得有种奇妙的脱离感，就好像坐在对面的是一个和她有着相同相貌的人似的。但这种感觉不是面对christina时候的那样。我说过，她们俩在我眼里是完全的两个人，那些在外人看来相似的地方，我只能看到不同。

她的样子有点憔悴，一看就不只是睡眠不好的关系。我不太想猜背后的原因，害怕给自己不必要的误会。

可得说话啊！可说什么呢？我想起她没出国留学之前，还是高中在家的时候，有时我还可以借着一点点的由头臭她，可现在，调侃不合适，正经又太假。

她一定也是觉得不对劲，大概有点后悔接通了视频对话吧，没头没脑中英混杂又低头自言自语什么的一通，忽然关上视频跑了。我傻乎乎的还盯着屏幕，看看通话时长，不足十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像一场梦那样快。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说了这段开篇的那句话，我告诉妈妈他们，我要去深圳了。

（八十）OLIVIA

我对爸爸说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妻离子散”？这？我第一念头就是我，christina，还有妈妈，我们四个人最符合这个状况了。他说他不想，难道是想复婚不成？那宁阿姨？再一转念，我就觉得自己真是浑呢，天马行空的有够可以，连这都想的出来。

我在沙发上不适地扭扭身体：“爸，你说什么呢？这么，这么。。。”我想找个词出来形容，可搜肠刮肚半天只得放弃，唉。。。。

他走过来挨着我坐下，拿过我的手在他掌心攥住，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庄宁要走了，你要是想留住她，就跟爸爸说实话。你要不想，那我就当不知道，放了她。”

我的手一下子在他掌心里紧握成拳，哑着嗓子喊他：“爸爸，我。。。。”

接下来的已经不需要说太多，我跟爸爸坦白了我的感情，我是何时何地怎么喜欢上庄宁的（这里爸爸有些惭愧，觉得是自己教坏了孩子），我又是怎么喜欢也说不出口跑到澳洲上学不愿意回家的（这里爸爸的表情又心疼也有责备），又是怎么实在受不了回国的（他的表情变得复杂），又是怎么不小心发现她有女朋友的（他的表情吃惊又复杂），又是怎么去唱歌喝酒发疯的（这里他的表情，他的表情，恩，他的表情完全是愤怒，可是，不是为我，而是对我），他骂我——

“olivia，你可真够行的啊，你，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还有这个christina也是，怎么跟我说的时候把这么重要的事实给忽略，不，是扭曲了，她。。。”

我一边抽鼻子一边擤鼻涕一边不解地看他：“christina？christina怎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还能什么！”爸蓦地一声大吼吓我一颤，“她跟我说你和庄宁俩两小无猜，不，两情相悦的来着。搞了半天，我什么时候知道她也才什么时候知道，她妈还打了她，天，现在她又要走，哎哟，老天！”他抱了一下头，又抬起脸恶狠狠地看着我：“olivia，你还能再干点出格的事嘛你，我的天呐！”

他一个劲儿地埋怨喋喋不休，全部不顾我还在回忆感情之路的艰辛。我又不敢太过放肆的大哭，怕他会冷不丁揍我，只好吸鼻子抽噎。

又过了好半天，爸爸也渐渐平复了激烈的情绪波动，沉默了很久，忽然长叹一声，把脸扭一边开始说话：“爸爸当初知道你们这事的时候，是真的害怕，慌，乱。我想想又不能打你也不能骂你，又不好对庄宁发脾气的时候，我是真的，真的觉得窝囊死了。一门心思想着干脆逃避了算了。呵呵，一个几十岁，身子埋半截土的大男人，遇见问题只想着逃避，听起来是不是特好笑，呵呵。”

我没笑。

“后来你走了，我就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先喜欢上谁的。我前前后后的琢磨，后来发现自己是昏头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啊！”他望我一眼，我脸发烧，可心里又觉得不甘，小声嘀咕：“才不是。”

他没反驳我，只是笑笑，依旧平静的声音——

“我第一次见庄宁的时候，只觉得这小孩单薄得让人不敢对她大声说话。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是女孩还是男孩的事，就觉得她是个小孩。可是我不得不说的是，这是我见过最大人的小孩了。你阿姨面上不管，可实际对她，是太苛刻了。爸爸总是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呵，毕竟我不是她父亲。而且她对父亲这俩字也。。。。唉——爸爸当初让她给小峰取名字，是有心思想拉拢这个孩子融入这家里。可是，你知道我心愿的真正是什么吗？我想小峰长大了能知道，给他名字的人是个多坚强多出类拔萃的人。我想这会让他觉得骄傲，给带给他好运的。可是olivia，你知道，你知道当christina对爸爸说了那番话之后，爸爸是有多惭愧。我，我明明已经知道，却想要装糊涂蒙混过关，可到头来发现只不过骗了自己而已。她说的是，我和你宁阿姨都太自私。但是，”爸爸忽然扭过脸来，我惊讶地看着他已经满面泪痕，“但是丹语，你不要再对爸爸觉得这是件羞于启齿的事情了好吗？因为，我知道我的女儿不会随随便便喜欢上一个人，还是这么久。你，你爱上了一个很优秀的人呢，别再委屈自己觉得难过了好吗？爸爸这一整年，真的过的不痛快，一点都不痛快，我不是觉得你们让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我是觉得自己在你们面前抬不起头来，爸爸，爸爸真的。。。”

我没再让爸爸继续说下去，扑进他怀里大哭，他也搂着我一个劲的落泪。我一边哭一边觉着痛快，这也太TM顺利了。我了解，我全了解，是christina的功劳。

二姐，我要怎么谢你！

（八十一）OLIVIA

“真不和爸爸一块儿回去，你？”爸爸在机场大厅又一次疑惑地问我。

我咧嘴冲他笑：“不急，下次回去，一起收网。”我做了个握拳上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