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OLIVIA
我开始着手准备回国的事情，但是见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的东风——机票——迟迟都没有出现。就好像掉进了那个你越等车，车越不来的怪圈里。我扯着床单呲着牙把航空公司挨个问候了个遍。Christina在旁边惊悚地听着，然后看我一眼，脸上的表情极其深刻复杂，只一眼我就冷暖自知。
“哎，我说你老拿那副表情看我干嘛。我脸变形了吗？想照镜子去厕所，甭拿我脸图省事。”我冲她吼。
她倒是没回击，只淡淡地笑：“我真担心。你这副表情回去是打算一进门就把庄宁给上了么？”
“你！”我蹭的从床上蹦起来想去捶她，一念，又笑眯眯地重新坐下，晃着两条腿，“呵呵，那也没什么不可以啊。反正，亲都亲过了。”
“噗——”她刚喝的水一下喷出来，不可思议的表情，“WHAT!”
我朝她抬下巴笑：“Ikissedher.”
“H、、、how、、、when、、、”她结巴了。
“就上次回澳洲之前，那个，发疯的时候。嘿嘿”
她的八婆灵魂一下子苏醒了，脸色不善地偎着我坐下，贼笑：“是吗？你咋没告诉我呢？咱不是都有说好双胞胎没秘密的嘛。那个，啥，跟你的分身说说，什么感觉，恩？”
我脸登时胀了，推她：“你毛病啊！你又不是没接过。”
她还是贴过来：“有是有过，可不是没和女生接过吗？哎呀，你就说说呗，这儿没外人，我就当个笑话听。”
我腾地毛了：“你初吻才是笑话呐！姐姐的保准比你的要好，最起码，我就不担心会被胡子扎。”
Christina脸也红了，怒冲冲的看着我。她交过一个男朋友，人长得高大英伟，脸像希腊雕塑似的棱角分明。可就是一点，太喜欢拼造型了。他最中意的一款就唇边留着淡淡的胡渣，修成形状，趁脸型。好看吧确实是好看，可每次christina约会回来的时候就跟我泄愤：“shit！我恨不得吃两头大蒜才去赴约，好让他那嘴离我远点，扎死人呢。”
我是没和男人接过吻，更是没和胡渣青根的吻过，到底嘛感觉也是不晓得，不过我觉得christina是有点太敏感了。
Christina见我取笑她，在我身上使劲一掐就头也不会地出去了，剩我一个人抱着被子继续祈祷我的机票。
不过我到底也没能很快就回国，倒不是一票难求，而是主动放弃延后了。因为没几天过的功夫，爸爸来了。
那天我还在跟航空公司确定有没有票，但是依然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我的怒火呈几何数往上涨。啪地电话一撂，咬着牙齿：“老娘要包机！”
“olivia”，有人喊我。
“谁！”我大吼，怒火烧了脑袋，连最熟悉的声音都没听出来。
Christina使劲拿手指戳我脑袋一下，然后又温婉地笑：“有位客人想见你。”
我眼睛一睁，第一个想法就是庄宁。一把把站在面前挡着的christina扒拉一边去，抬头——
“olivia，有没有想爸爸？”
老爸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全然没顾忌我脸上瞬间出现的失望神气。
“爸爸，你怎么有空来了？就你一人？”我一边端茶倒水，一边伸着脖子往门口瞅。虽然心里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存着一点点侥幸。
我爸爸呲溜呷口茶：“那可不就我一个人。怎么？我还得拖家带口，给你拜年。”他拿眼翻我，我只当没看见。本来影展的时候有看见他是名正言顺的状况，现在这正月没过完就突然跑过来，只能说情况有变。我是心里暗自惴惴，脑子翻山越岭猜测他此时御驾亲征的理由。
Christina只在一边和爸爸东拉西扯，完全不管我向她求救询问的眼神。你们俩有必要这样吗？这才多久没见啊，就甚为想念的。可是隐隐约约的我又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似的。我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越来越觉得自己笑得有多僵。
终于，christina想起什么似的，拍拍大腿站起来：“那个，爸爸，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让olivia先陪你。”
“哦，没事，你忙你的去。”
说完christina转身走，扭头的瞬间给我一个眼神，满满当当的得意与狡猾。
咯噔，我心毛了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爸爸了，气氛顿时莫名其妙起来。我觉得笑也不是，眨眼也不是，抹鼻子也不是。我爸也不说话，只是喝着水，然后看一眼我，笑笑，喝一口，再看看，再笑。
“那个。。。”
“那个。。。”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我们俩同时说了两句完全一样的话之后，两个人全都胀红了脸不知所措起来。我把手掌在大腿上一个劲儿地摩擦，爸爸咳嗽一声，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边向外凝视，双手胸前交叉，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好久，他忽然长叹一声，转过身来，看着我，认真的表情道：“olivia”
“恩？”
“帮爸爸个忙？”
“哦。”
“爸爸不想妻离子散。”
“啊？！”
（七十九）庄宁
“那个，妈，叔叔，有件事想跟你们说一下啊。”我想了想，还是在饭桌上开了口。
“什么事？”他们互望一眼，妈妈回了话。
“那个，年后我有打算去深圳那边工作，就是这么个事。”我笑笑，低头吃饭。
他们没说话，沉默弥散开来。
年初五的时候李叔叔和妈带小峰一起去拜年，我推辞了没有去，说自己有点事。他们没问太多，收拾好就提着准备好的礼品出门了。
我不是不想一起去，我是真的有事，得去做。
提着买好的用品，我驱车往郊外。到地方，停车，一抬头，满山的寂寥。有几年了？六年？还是七年？我记不太清了，唉，算了，不管了。走之前，总得意思意思，祭拜一下。
我从车里提出塑料袋往山上走，心里一直琢磨的是到底还能不能找到准确的位置。我只在下葬那天来过一次，而且还一直戴着帽子，低头跟在大人们身后的影子走，根本没注意看两边地方。
可是瞎琢磨的一通都是枉费工夫，当我站在那一排排石碑面前的时候，仿佛被某种指示牵引着，迈起两条腿向一处角落走去。然后站定，看着碑上已经被岁月剥蚀过的姓名刻字。父亲，你大概没想过我会来给你烧纸钱吧。
呵，您别惊讶，其实，我自己也没想过呢。我以为，咱俩这辈子都不用再见的。
我忽然就咧嘴一个劲儿地笑开了，伸开两腿坐到地上，看着他，笑得停不下来，笑到肚子抽筋，笑道眼泪都下来。我伸手抹了一把脸这才止住，拿过袋子解开，掏出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片，用打火机点燃，扔在他面前。
“妈有儿子了，”我抬头对他说道，“可惜你没有。我知道你当初也想要儿子呢，可惜老天爷没帮你。没办法，你的种不行。你已经搞一个祸害出来了，老天爷不会让你得寸进尺的。哈，咱们俩还真是一棵藤蔓先后结出来的瓜呢，真像！长得一样，个子一样，学历也，啊不，您还比我高点，有个高中毕业证，我的是初中，都不好意思跟您显摆。丢人了。可是您也别觉着不甘，毕竟咱们庄家也不需要光耀门楣什么的，有您一个，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