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在第一印象觉得她好难接近，甚至刻薄冷酷。可有人去想过那是为什么吗？有些人因为好奇被吸引，留下了，于是又知道了她的身世，于是又想当然的以为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些种种黑暗残酷过去的缘故。对她就会生出某种恐慌来。这很正常，没什么好责备的。可是那真的是背后的原因么？没人知道。因为大家都认为那是，然后不少又躲开了。你不要跟我否认你认为庄宁之所以成为这样的人跟她以前的家庭和她父亲没有关系，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一样，庄宁自己也一样。可是这些都无所谓，我们都觉得无所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偏头看我，我咽了口唾沫。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些东西没让她变成一个坏人。因为咱们习惯了，就算你平时不跟她好好说话，也没好好交流，可是天天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生活习惯有在告诉你，她根本不是。”

我仍旧说不出话来。

“olivia，她整天说她有多自私自私，可你有没有觉得她只是不想给旁边的人添麻烦而已。你有见她贪心地要求过什么吗？没有吧。爸爸和宁阿姨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别人不向她示好，她从来不去主动接近。Olivia，这不是她傲慢，而是她不敢！你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不是的，她比你比我都要怕。她怕拒绝。她怕自己主动却收来冷眼，因为她从小到大得到的够多了。她不再需要更多的了。”

她一句拔高的音量让我上身一震，我望着她，她眼里有种愤恨的闪着水样的光。

“olivia，youknow,sheisagirl,justlikeyouandme.And,sheisyoungerthanyouandme,youknow?”她咬着牙齿，“她失去了她的童年，少年，学校，和那些本应该和她成为朋友的同学，还有她的大学。她失去了她的父亲，失去过一次家庭，和你我一样，却不能同日而语。而现在，为了保全你，和我的家庭，为了保全这个家的面子，她要再一次失去她的家人，主动失去。Olivia，我想问你，你以为她这么做是为什么？高尚，不，她很自私的。真的自私？不，她哪有这份修为。她是把你，把我，还有爸爸，当成自己的家人才能做的出来的。你难道都感觉不到吗？所以，现在，我想问你，大小姐，你听明白了吗？啊！”

Christian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我身体一片冰冷麻木，脑袋像被冰浸过一样，疼的要死。那些从我们旁边经过的车辆行驶的声音让我觉得无比压抑难受。

过了好久，我晕乎乎地问她：“你怎么知道，知道这些。。。。”

她从方向盘上直起身，抽出纸巾盒里纸巾擦擦自己，没看我，脸直视前方，幽幽的口吻——

“我读出来的。”

我一愣：“你有在联系她？”

“always”

我不再发问了。Christina还是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对我说：“olivia，别人会得到我们失去的东西，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们还没意识到这样东西的重要性的，才真的致命。更何况，”这时她转过脸来看着我已经早就没了血色的脸，“对你来说，我不相信你还没有意识到她对你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你不能什么都没做，甚至连句爱她都没有说过，就把她撵出这个家了。Olivia，你自私你太自私了！你和爸爸还有宁阿姨都太自私了！你们揣着明白装糊涂，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却要一个最无辜年纪最小的女孩去承担这一切，去替你们守护家庭。你们太自私了！我原本以为你和爸爸俩都是聪明人，不用在这浪费时间，可是，呵呵，你们俩，disappointme.我会一直等到庄宁走的那一天，然后站出来看你俩笑话，我想看看，你俩都他妈得到什么了！”

她嘲讽地对我笑，然后霍然转身推开车门走下去，砰一声关上，伸手招停了一辆的士，离开。

我完完全全傻掉，身体毫无知觉。

（七十五）庄宁

我没有向christina否认要走的事实，何况她都已经猜出来了。我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冲她笑，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来掩饰秘密被戳穿的尴尬。

“你真的要走？”她换成问句来确定。

我不置可否地咧嘴笑，手指一边转动水杯。

她忽然不再说话了，在视频那头看了我很长时间，脱口而出一句“youidiot”就啪的一下切断了视频，让我好一阵恍惚来适应屏幕。

这丫头，神神叨叨的呢。

我拿起手机给了她一条信息：不要告诉你爸爸他们，过了年我自己会说，ok?大小姐。

她回我：youidiot

嘿，你还有完没完了。

因为交接了一部分工作的关系，我的空闲时间也相对多了起来，这样正好可以用来多陪陪小峰。他已经开始认那些识字卡片了。小家伙的脑筋特别好使，表现的让他爸爸很是吃惊。李叔叔笑嘻嘻地表情：“恩，不错，像她姐姐。”

妈妈和我都是一愣，抬头。他哈哈大笑：“我是说和他一个妈妈的姐姐，可不是我那俩。她俩小时候，这个年纪话还说不利索呢，整天俩就知道地上爬，掐架。”

我开始笑，脑子里想象在他书房墙上看到的双胞胎的婴儿照，有点肥嘟嘟。

李叔叔收到了李丹语寄来的邀请卡，妈妈也是。我装作没看见走到一边了。终于举办了么？呵，真得恭喜你了。

本来他们俩是有打算带着小峰一块儿过去瞧瞧，但是我外公那边老人家忽热生病了。没办法妈妈只好留下，把送李丹语和christina的礼物捎给李叔叔带过去。我抱着小峰和妈妈一块儿去看外公。我淡淡地问好，然后就乖乖地退出房间，我不想他有可能因为看到我觉得心里不痛快从而病情加重，这罪过我可担待不起。

外公这边有不少亲戚也发现了我，个个第一句说辞都是：“哎呀，庄宁，你怎么长这么高呀！”我笑笑，挨个低头看他们：“没办法，随我爸。”一句话他们全都变色。我仍旧是笑笑，再退出房子在外面呆着。我和你们不熟悉，真的不熟悉。

李叔叔很快就从澳洲回来了，妈妈问他影展什么样。他拿出在那拍的照片，也递给我几张。上面是他和女儿，前任太太，还有别的一些人的合影。我看到了李丹语，她那被我剪短的头发又重新长长了，脸上的笑容没有很灿烂，有点内敛和文静，人瘦了不少。

我不敢看太长时间，怕妈妈的眼神会扫过来割伤我。俯身把照片交到小峰手里，就装作口渴去饮水机接水喝。那杯子在我手里有些抖，所以我没敢接太多水，怕洒。

你过的还好吧？应该过的还好吧？你爸爸去澳洲其实主要是想让你回家过年的，他连全家出去玩的地方都有挑好几处，说等你和christina回来让你俩做主来挑。不过从他带回来给妈妈的口信却是你们都不回来。是因为我么？果真是因为我的关系吧。有我在，你在这家会不适。

走吧，庄宁，你还磨蹭什么呢？赶紧的，趁早的。你不能让人家爸爸好几年都不能在除夕夜和女儿团聚呀！看你把这个家祸害的。真的，赶紧走吧，我都替你害臊。

我把水一口气喝完，就仿佛是喝下了一口清澈坚定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