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腔的味道和舌头的柔韧在一点一点瓦解我的坚硬，我感觉自己在急促的喘息之外似要发出某种有点羞耻的呻吟时，最后那丝意识在提醒我的自尊，我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了她。

她睁开眼睛退后一步剧烈地喘息，我也一样。

“这是你欠我的，之后我就可以问心无愧地吻别人了。”我抬头看着她，恶狠狠咬牙切齿说道。

她的眼睛，不解，恍然，伤心，凶狠和霸道轮番闪过，又汇在一起。脚尖在地上做了个欲要上前的动作。

我后退两步，大叫：“STOP!”

她愣住了，没再欺近。

我压抑着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用所能表现的最大恶毒说道：“你不配！”

她彻底愣住动弹不得，刚才还在剧烈的喘息声霎时消散地无影无踪，沉默与冰冷砸进了我们之间。她的脸色和眼神在毫无保留地向我展示着受伤的情绪。我无动于衷。

她有点动作滑稽地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捂住了嘴唇，紧闭双眼。我虽然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她的脸一定是在颤抖。最后，她睁开眼睛，那里面换上了满满的邪气与歹毒。她迈起步子，走进两步，在我面前停下，斜起嘴角冷笑——

“是吗？那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要记住，一定要照着做。那就是，千万千万不要恨我。你知道吗，恨我就等于是记住了我，你不划算。这法子我在我爸身上用过，灵得很。”我目瞪口呆。

说完她从我身边径直走开，我身体开始止不住地抖动。

“混蛋，混蛋，”我低声喃喃自语，忽然转身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混蛋，你这个混蛋！”她的步子停下了，脊背僵直，一动不动。

我拔起脚，哭喊着从她身边朝上山的路途飞快地往下跑，没有回头。

回去之后，到不久几天离开中国，再到返回澳洲，我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整整七个月的时间。

（六十三）庄宁

望着李丹语哭喊着冲下山的背影，我往前迈了两步，却终究还是没追上去，茫然地站着，看着她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消失不见。那最后一丝支撑我躯干的力气顷刻间荡然无存。我浑身瘫软地仰面倒在草地上，瞪大眼睛看着天空。

我想说那一刻我全部的感觉是恨她的。“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是在下意识的状态里不由口中喃喃重复的说辞，直到我的大脑在听到自己说的是什么的时候我一下子就闭紧了嘴巴，我没资格说这话！

没错。我不配。她说的对。

我一个翻身脸埋在草皮里放声大哭，哭声里带着野兽一般的嘶喊。我没来由地怨恨与不甘，那些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关联的事情一件件地从我心底翻涌上来，给我炫耀它们灰暗狰狞的嘴脸。

“不要跟那个孩子玩，记住了吗？她是庄××的孩子，庄××你知道吗，就是那个。。。。”

我手别在身后靠着墙，心里万分的惊恐却仍然想要保持面上的安静，默默拧转身走开。

“宁教授，庄宁是您外孙女呀？！您怎么也不早说，哎呀，你看这，真是，呵呵。哎，正好，庄宁，快把你书法比赛的作品拿给你外公看看呀。宁教授，您外孙女可真行，得了第一名呢。呵呵”

老人的脸颊一侧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笑得牵强：“是吗？呵呵，哦，先不看了，我来学校是有别的事，失陪了。”

他的背影高大宽厚，和冷漠一般重的分量。

吃完晚饭，妈妈正在刷碗。门哐地一声被踹开了，酒气冲天的父亲歪在了门框上。我扭头，没有丝毫的惧意，厌恶和痛恨就先摆在了脸上。

他摇摇晃晃往厨房走：“老子还没吃饭，你们两个竟然把碗都给刷了，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你赶紧回房间，孩子还在呢，你这是要干嘛。。。。。”

血液蹭的窜上头顶，我冲进厨房推开对母亲动手动脚的男人。他转过头，脸色吃惊又凶狠：“哟呵，胆子大了啊，亲爸你也敢推。”

我又是奋力一推，脚开始踢踹，双手不停拍打。

“啊——”戛然而止，我发不出声音了。他的手掌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和他的眼神一样，一模一样的凶狠。

“放手，你赶紧放手，放手。。。”妈妈使劲想要掰开他的手掌，但没用，她眼看着我的脸渐渐开始变色，放声大哭。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忽然眼神一闪松开手把我推到在地上，转身摇晃扬长而去：“哈哈，哈哈，老子后继有人了，后继有人了，哈哈，不怕了。。。”

房间里，妈妈一边给我的脖子抹药膏，一边无声地流眼泪。我一动不动，忽然对她笑道：“妈，你别怕，十四岁之前我把他杀了的话，不用坐牢。”

她的眼泪瞬间停止流动，满脸惊恐地望着我，抬手捂住嘴巴，眼神满是害怕。

我咧开嘴咯咯地笑（那时我还有笑声），完全不受控制，肚子上的肌肉在神经质地颤抖。

“哎呀，那就是庄宁，看，就她。她爸是××，就是杀人的那个。”

“快快快，保持距离，保持安全距离。”

“哈哈哈。。。。”

棒球帽的帽檐被我压得更低，却怎么总还是遮不住我的脸。

“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不要来杀我，不要杀我，求你了，啊，求你了。。。”

妈妈扑过来抱紧从噩梦惊醒大喊大叫的我：“没事，没事，妈妈在，妈妈在。。。”

我还在无休止地重复：“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别打了，庄宁，求你了，我错了，哎呦，别打了，对不起，我。。。”

“你他妈敢惹我，我是杀人犯的种，你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

“求你，求你，别打了，哎呦。。。”

我踹了一脚，跑出校门。

“你好，交个朋友呗。”她说的是陈述句，没用问句。

“你好，交个朋友吧？”她用了问句。

“你害我输了。”她嘟嘴。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乐乐。”她的娃娃脸绽开笑容。

“宝宝，你抱这么紧会把我揉碎的。”她并没有挣开。

“宝宝，我想去坐摩天轮。”她有点害怕，又在央求。

“宝宝，这个才是生日礼物呐，好不好？”她的手指点在我唇上。

“是庄宁吧，你好，我是李瑞谦，这是我女儿丹语，olivia”他身边的女孩，高挑，漂亮，与生俱来的冷傲。

“宝宝，你会忘了我么？”

“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可都托付给你了。”

“你不会以为我费了那么大劲找到你，把你叫到这来，就是为了剪头发吧。”

“庄宁，你有空没？我们去唱歌吧，KTV，怎么样。”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

“啊啊啊！！！！！”我攥紧拳头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有着这样的身份。

我恨你，我也一样恨你。我恨你喜欢我，不告诉我，却偏偏又告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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