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咧开嘴笑,他也呵呵笑起来。果然,他会这样做。
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的僵硬尴尬慢慢消散,我仍然端起杯子喝水,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他此番前来的用意了。
是的,他的反应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他其实是完全知道的事情的真相。可是,他不能让这由两家人组成的一家人变得生硬尴尬。搬出一个我妈妈是因为李丹语头发被剪才发疯的借口,只是为了模糊事实。
既然你已经有意要做挽救修补,那这个台阶我就得顺着下去。
他是一个商人,多年从商的经验给了他即使面对风浪也能在面上保持风平浪静的性格与手段。我猜测不出此刻他的心里其实是有多焦虑忧愁或愤恨难当,但他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他习惯留余地,给别人,更是给自己,因为他需要权衡。
之后我们没说太多,只是像平时在家里吃饭一样,偶尔说些有的没的。我不会讲太多的,因为我没有和这种父亲般年纪的人相处交谈的经历,我依然会觉得生分和别扭。
饭后他驱车离开,车子启动前他从车窗里探头对我说道:“那这两天有空下班回家吧,你不在小峰也不肯好好吃饭。我们四个大人轮番喂他也不乐意,呵呵”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回到家之后一切还是原样,或者说,每个人都在努力维持原样。李叔叔温和的一家之主形象,妈妈温柔安静的女主人形象(除了面对我时眼里有一丝冷酷之外),christina依旧是和我东拉西扯,而李丹语,则继续保持她此次回国之后的冷静与不多语。
多么有意思的一家人啊!
饭后不久我安抚小峰睡觉,他刚入睡妈妈就走了过来。看着我,面无表情。我不语,在等着她开口。我知道她话还没说呢,那天的打指定让她有种飘飘乎无法落地的虚无,她需要再有一番言语让它变得扎实。
“你以后离丹语远点,离他们李家的两个孩子都远点。”她看着我道。
我没有说话,她继续低沉冷静而又难掩激动的声音说道:“庄宁你在外面怎么玩我都不会再管你了,但是在这个家里面你必须老老实实的。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好好想一想,啊?那是你能负的了责任的吗?人家以后是要嫁人的,你不明白嘛!”
我霍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她一样冷酷的表情对着我。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吧,我明白了。
“没错,我负不了责任,我就是烂货一个喜欢玩。怎样?毁人清白这件事我干过一次就会干第二次,怪只怪你自己没看好。你既然知道我什么样身份了,为社么不把我撵出去呢?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碰她了,我耐性很差的,喜欢常换常新,新鲜!”我斜着嘴角冷笑,从牙缝里挤出这番话。
“你!”她一步紧逼上前,右手作势欲打。
“你打呗,让你儿子也好有个提醒。”刚入睡的小峰被我们的说话声惊醒,发出不满意的哼唧。她一听我的话,转头朝小峰看去。
我没理她,径直离开了屋子。在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身,对她冷笑道——
“哦,对了,您刚才的话有点失误,我是该离他们李家的三个孩子都远点才对。”
她异常憎恨的表情,看的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是的,那一天迟早都会来的,我早就预料到了,也早就计划好了。只是没想到,对不起,竟然是借着这个由头拉开序幕。
洗漱之后回房间休息,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敲门声。我走过去开门,是李丹语。我没有丝毫吃惊,我知道是她。
“我想让你送我去个地方,用摩托车。你知道是哪,和我去过的。”说完她就转身走开了。
我看着她高挑的背影,心里纷乱不堪。
既然如此,两年多以前站在那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偏要说些莫名其妙的无关紧要话。如果你说了,也许你可以早一点得到答案,在澳洲的两年也足够开始新生活了不是吗?
你是跟我有仇,才要这样?
不是,你是跟自己有仇。
我握紧了拳头,很久都松不开。
(六十二)OLIVIA
摩托车在傍晚还未散尽的微热里驶往那座山时,我坐在庄宁的身后,心里没有任何复杂变化的情绪。我看着她依旧细瘦的脖颈和后背,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和以前一样。我开始慢慢回忆她第一送我上学的情景,那个发足狂奔追我们的门卫。她朝我戏谑地挤眉毛,然后潇洒地掉头离开。然后,一天又一天,几乎每一天的早晨,我都是这样坐在后面看着你。我想我甚至不需要深刻的毅力和记性,就这么一天天的累积,也足够让我记住你。老实说我不知道你有哪点好,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的这种心意究竟是不是爱情。因为我从没有经历过,我没法用经验判断。
我一边告诉自己喜爱你的同时,一边又茫然迷惑于这种喜欢的本质。究竟那个被人们讴歌赞美咒骂又恨透不舍的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把额头抵在庄宁的背上,闭上眼开始听风从耳边呼啸掠过的声音。
是的,我没什么好隐藏的了。我最高贵而又卑微的秘密,像被狰狞的烈日晒过的嫩绿树叶,有种想要抗争生存却还是难免萎靡的姿态。
我们到山脚的时候夕阳已经是勃发的阶段了,我沉默着一点点拾级而上,庄宁在后面跟着,我走她也走,我停她也停。
呵呵,你还是这德行。
等到了山顶之后夕阳已慢慢收了尾声,夜的幕布被缓缓来开。我感受着六月初夏夜晚山顶的凉爽,甚至那掠过肌肤鼻翼的风里的气味都未曾变过,是我家乡的味道。何其熟悉。给了我二十多年的安全感和一离开便会有的不适和思念。我闭上眼睛伸开双臂感受这一切,我要好好感受这些,让它们沁入我的肌肤纹理之中。
因为我很快就要走了,而下一次的感受,我不知道会在何年何月。
时间过了好久,时间又不知过了好久。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扭头看身后一侧不远处的庄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我。呵呵,你的心里想着什么呢?我猜不出来,正如你也从未猜出我的心思一样。咱们俩是没有那根可以彼此感应的线吧。认识了这么久,却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距离存在。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我朝她走过去,她原本在身前交叉相抱的双臂松开,垂在身体两侧。没有动弹,没有退后。
我走到她面前,五步远,三步远,两步远,终于,一步远,微微仰头看着她。微暗的夜色里,她的五官显得更加精致,每一处线条弧度都是我所喜爱的结构角度。是的,我爱你,我爱你,虽然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可我却知道我爱你是这么没有来由的一件事情。
我看着她,忽然绽开一抹笑意:“你知道你欠我一样东西吗?”
她不解地皱眉。
我再次粲然一笑,抬起脚跨尽那最后一步远的距离,闭上眼,踮起脚尖吻上了她的唇。
这就是你欠我的东西,是我为你保留至今的东西。
她的嘴唇没有任何主动回应的动作,却在轻微颤抖。我深吸一口她鼻腔呼出的气味,伸出舌尖撬开了她的牙齿。
我那完全不是在接吻,而是一股裹挟着恨意的掠夺与施予,身体僵硬而麻木。直到她的双手攀上了我的腰肢,摊开手掌搂住。口中的舌头由起初被忽然进攻的不知所措变成一种明显含着技巧的主动引导时,我的身体瞬间被电流穿过一样,酥麻的几乎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