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都没开口，我妈突然伸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头。我全身都僵硬了，我和她之间平时几乎从未有过这种亲密举动，连牵手都不会。我开始迅速在脑子里搜索她上次这么对我是什么时候，却发现无迹可寻。我吞咽了一口口水，感觉四肢发木。

“丹语和她妹妹过一阵子回来。”她忽然说道。

“啊？”我转过头。

“Christina前阵子说她和丹语过不久可能会回国，你不知道吗？”

“啊，是吗。不知道。有一阵子没和她们联系过了。”

“我看你是顾不上没心思联系吧！”我妈突然提高声音，朝我翻了个白眼。

“哪有。”我有点惭愧。

“好了，我不管你，你管好你自己别惹麻烦就行。她俩回来的时候，你尽量多在家待待，听见没？别没礼貌。”

“哦，知道。”

李丹语要回来了？我突然觉得像是要见到某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浑身不自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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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OLIVIA

我并没有立即就动身回国的打算。

一是因为这不符合我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二是因为学校和工作室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更重要的，我觉得我需要培养一定情绪的心情才能回去。我和庄宁自从那次短暂的视频之后就没再见过，我从没主动联系过她。倒是她却莫名其妙的在有些节日里竟然传给我转发短信，这把Christina气到失笑的地步。而我的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她这是在意呢？还是应付呢？（当然事后证明她就是在纯属应付，那会功夫正跟一个老女人纠缠不清呢。火大！）

妈妈已经不再管我有没有男友的事情了，反而是一个劲儿地劝我在事业上多多使劲。“女人，就要独立，有主见的女人才有魅力。”她拍着我的肩膀。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和她演双簧。学校、工作室、庄宁，让我一个头三个大。

等到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和Christina终于登上了回国的航班。两年啦，我已经走了两年了。可竟然没能用来忘掉一个人。

我爸大概是因为老来得子，故而觉得责任重大，遂一心扑在事业上打算给他的幼子在成年之前攒下一份风光的家当。因此我和Christina下机的时候，本来说好来接我们的亲爸爸竟然临时爽约，放我们俩和平鸽。Christina愤愤不平地咬咬牙，却也只得和我打的回去了。

一路上我的心情都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是纷至沓来毫不迟缓。我长舒了一口气，把胳膊靠在车窗上用手撑住头。

“怎么了，你？”Christina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我有气无力地答道。

“我看你是近乡情更怯吧，”Christina笑道，“没事，有我呢，她不敢欺负你。”

“呵呵，那可难说。”

到家门口了，我边掏钥匙开门，边和Christina说笑。因为爸爸已经告诉我他携夫人小少爷一同赴宴去了，庄宁也早搬出去住，所以家里没人。这样正好，刚下飞机，灰头土脸，我才不愿意这副样子见人呢。

人算哪能如天算呢。

刚拉着箱子进客厅，还没完全适应家里的光线呢。我就见到了那个非常之想见但却万万不想于此时此刻见的人。

庄宁正跟一只蛤蟆似的赤着脚趴在地板上，和她对面坐着的小峰玩玩具。她一抬头看是我们俩，有点受惊的一骨碌爬起来。地上的小峰先是愣愣地看着他另外俩亲姐姐，然后以更加受惊的表情爬起来搂住了庄宁的腿。庄宁蹲下身把他抱起来，小峰顺势死死搂住了庄宁的脖子，脸埋在她肩窝里。

这算是怎么回事？有见到亲人怵成这样的么？我和Christina面面相觑，互相照镜子检查对方的脸，看是不是都画了土著人的妆。

庄宁抱着孩子走了过来，我这才留意到她至少长高了五公分，现在赤着脚站在地板上都得让穿高跟鞋的我轻微仰视。你这是要拿自己横树上晾衣服么？不过最大的变化却是她的样貌。她的头发长了，尾端刻意剪得很整齐，弯成弧度披散在肩头。这样的造型搭配上她那已经完全长开的五官线条，还有高挑的身材，并没有让她像一般的长发女生一样，显出温柔女性的气质。却反而是整个人变得更像少年，对，长发少年，清秀，清俊，且，妖冶。我从没想象过她身上有这样一层气质，一瞬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心脏似的，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好吧，抛开我个人情感上片面的主观判断不说，我承认，她现在比她两年前出落得更加好看了。

她抱着小峰越走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终于——

走到我们面前，停下，看着不知怎么表情所以面无表情的我，和笑眯眯的Christina，她开口道：“你们？”

“怎么，突然回来，这个惊喜够大吧。”Christina得意地扬扬手臂。

庄宁又在我和Christina之间来回扫描了一遍，最后盯着Christina，一边拍着小峰的背，一边说道：“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Christina气鼓鼓地瞪着她。

小峰扭过头来，怯生生地望着我们俩。

“小峰，叫姐姐。”Christina朝他拍拍手。

小峰一怔，立马又恢复了搂紧庄宁脖子的动作。

“我都说了你把孩子吓着了，还不信。”庄宁转身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家别客气，该干嘛干嘛，可别指望我们俩小的伺候。”她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朝我们说道。

啊，天，这人，唉，我不说了。

上楼收拾到差不多恢复光鲜亮丽的本色之后爸爸和宁阿姨也回来了。

骨肉分离，久别重逢，父女三人好一阵抱头痛笑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峰终于对我们俩不再那么陌生了，但也坚决不肯坐到我和Christina中间来，只是赖在庄宁的腿上不下去。Christina还在一个劲儿地逗他。

“小峰，叫姐姐，我们也是姐姐哦。”她拍拍我胳膊。

小峰看看我们，然后又抬头看看庄宁，说：“姐姐在这。”

这一下可给我气得不轻。好哇庄宁，临走我还托付你照顾这一家老小呢，你这都干的什么好事啊，结果回来了我弟连姐姐都不认了。气死我了你。

我爸面子挂不住了，但不不肯承认他养不教父之过，嘿嘿两声说道：“小峰正认生呢，呆几天熟悉了就好。”

真有理！

我和宁阿姨淡淡地说着一些别后轶事，却见Christina的眼神不时在我和庄宁之间往来穿梭，我横她一眼，警告她别这么张扬。可同时又忍不住也去看庄宁，她没有抬头，只管低头喂小峰吃饭，脸上宠爱的笑容是我从没见过的温和与亲切。

呵呵。

睡觉之前Christina对我诡笑道：“怎么样，Olivia，什么感觉？”

我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哈哈，看见庄宁又长高了变好看了，小鹿乱撞了吧。”

“哎呀，你小点声，她就在隔壁呢。”我伸手过去捂她的嘴。

我把Christina推回她自个儿屋里，看着那堵墙壁。呵呵，两年了，我们又离得这么近。恍惚间，我仿佛觉得自己从未离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