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庄宁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到客服那里要求取消安斐下一次的预约，当然，如果还有的话。

客服面有难色的道：“庄老师，恐怕不行，那位客人已经预约您了。”

“那就调整一下，就说我这边预约已经满了，换别的发型师。”

“恐怕还是不行，庄老师。”

我不耐地皱起眉头。

客服依旧好脾气地解释道：“那位小姐是金卡会员。”

金卡？我没再说话了。店里的会员是有等级的，金卡会员那就是太上皇，说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指定哪个就是哪个。我们有协商的权利，但只有惟命的义务。

我不发一语，也没再管客服。到后面沙发上颓然坐下，脑子里一片纷乱。

昨天从她那里出来之后我直接回到家里，打开电视却只是在沙发上呆呆的坐着，眼神完全没有焦点。我开始感到不安，因为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乐乐。我想起她的身体，意外地发现竟然描绘不出具体的形状。曾经我以为会刻在脑子里的东西，竟然想不起来了。几年了？我一时也计算不出来。我真的把她忘了么？我曾经因为伤痛迫切地想要遗忘，可现在似乎真的做到了，但怎么却比当初的痛还要沉闷呢？

我想起一直以来刻意的规律生活，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不行，我必须和安斐断绝关系。直觉告诉我她对于我来说太危险了，虽然她的技巧真的很棒，长得也非常漂亮，而且因为经常跳舞运动的关系，身上的肌肉和皮肤非常紧实光滑，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弹性欲望。但是，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我完全没有经验去招架。

走到浴室洗澡，把自己狠狠搓洗了一遍，然后又在温度偏高的热水里泡了很久，直到眼睛快要睁不开了才爬出来，擦净身子回房倒头就睡。

但我没想到她下手比我还快，竟然使了这么狠的一招，把我的退路封得死死的。我想起她说我为什么不问她原因的问题，现在，我倒是真的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这样做了。

我不知道她从何来，却明了她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在一种焦灼的状态中度过，休息天的时候也没去电影院和健身房。怎么可能去！我回到妈妈那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从书架上抽出乐乐的日记本，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却依旧没有打开的勇气。

第二次预约时间到了的时候我失约了。我到了楼下，思虑再三，还是摁不下对讲机的按钮，只得灰心丧气地离开。可我知道事情没完，我有预感。

果然，在我又一次休息日消失在健身房之后，没几天，上班的时候店长找到了我。

“庄宁，有位客人想要见你。”

我有不好的预感，一言不发地跟在店长后面。果然，是安斐。

她见我过来，礼貌地微笑站起来。店长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我不自然地坐下，头也没抬地说道：“那个，不好意思，上次，没能。。。。”

“有些话在这里说不方便，”她打断了我，“你今天有空吗？”

我只好点点头。今天我只有一位客人，在上午。

“要不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吃个饭怎样。坐下来慢慢聊，毕竟，我不想让你对我有太多误会。”她竟然很礼貌的口吻。不过也是，我才见识她几个面相啊！

我只好又点点头。

“那好，晚上六点，在这个地方，不见不散。”她说了一处地名，我记下来。然后她就起身离开了。

坐在日本料理的店里，我一整天不安的心情却在瞬间平静了下来，不禁有些嘲笑自己这一阵子的窝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呢？见招拆招不就完了。

想到这里我轻松了下来，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

“有什么忌口的么？”她问道。

“呃，牛奶，鸡蛋，还有，不吃肉。”

她抬头惊讶地看着我。

“那个，牛奶鸡蛋我会过敏，肉是本就不怎么爱吃的东西，后来索性也就不吃了。”

“那你，吃素？”

“是的，我不吃荤。”

她忽然暧昧地笑了起来，重复着那句“不吃荤”，我意识到这句话在某方面的歧义，脸皮发热，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她叫过服务员过来点餐，我要了一个以菌类为主的拉面。等餐的时候她开口了。

“庄宁，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有点不耻。”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看不出那里面蕴藏的感情是什么样。

我错愕地望着她，万没料到她竟然会这样开场白。

“怎么会！你干嘛这样想，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不是更不耻么。”我端起杯子喝水。

她没说话，把头扭向一边轻笑了一声，说：“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么？”

“记得。我当时一直盯着你看来着。”我想起她那个笑，和露出的虎牙。

“我能问为什么吗？”

“发型。因为你是我见过最适合这个发型的女人。”我实话实说。

“呵呵，果然是专业的发型师啊。看来我还得感谢这个发型了，如果不是它，你可能连注意都不会注意到我吧。”她有些嘲弄的表情。

我惭愧地抿了一下嘴。她继续说道：“可我记得的不是你的发型呢。那天我本来不想做运动的，但是有朋友在那间健身房办了会员卡，一个劲儿地说着好话。我受不过，也就去了。可是没成想刚到门口就碰到了你，而且还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我。我本来想瞪眼顶回去的，可没想到，”她停在这里没说，笑了一下。这时服务员开始上餐了。

“没想到什么。”我吃了一口拉面，恩，味道还不错，够鲜也够清淡。

她也吃了一口饭，拿纸巾擦擦嘴角。

“你记得你那天穿的什么衣服么？”

“呃，不记得了。”

“你那天穿着红色的衬衫，白裤子，赤着脚。我看到你的打扮，再看看你的样子，脑子里一下就浮现出当年看金城武在《薰衣草》里跳艳舞的那身穿着，简直一模一样。”

我的脑子里也开始搜索那幅电影画面，但很可惜，想不出来，只能想起金城武的脸。我看着安斐，笑了一下，说道：“是吗。”

“是。而且，你还那么秀气，我忽然觉得让这样的帅哥盯着也挺有面子的。可是，呵呵，等我走近你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你是个女孩，虽然也是长发。”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所以你才会对我笑的。”

“我不是对你笑，我是对我自己笑。我笑自己眼神有问题，因为，无论如何，男孩长不出你这种线条。”她一边说，盯着我的脸。

“是吗。”

“你还真特别。小小年纪就玩素食，说了不爱问为什么还真是一直几乎都不问。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很容易吸引一些飞蛾扑火的人，女人。”她把肘撑在桌面上，歪着头，伸出右手食指按在太阳穴上，对我笑。

“是吗。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