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一下子别扭起来，连声音都不禁高了上去。

“我马上就要走，没空做。”妈瞪眼看我，一副你干嘛大惊小怪的样子。我鼻子很重的呼吸了一下，低头没吱声。默认。

李丹语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还多的时候才起床。我趁她泡澡的功夫把煮好不久盛在保温桶的汤放在餐桌上。我刚才看见她，又想起昨晚自己胡思乱想的那些心思，更觉得自己讨厌，也更不想看见她。

天也慢慢热了，再这么下去我要怎么打发呢？

除了工作和陪小峰，我似乎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来做了。年轻人的身体总觉得有使不完的潜力，有时恨不得一天能四十八小时供我使唤，有时又觉得一天太长，空虚到不知如何打发。也是因为工作环境的影响，我沾染上了一些不好的做派。只是我不会在这个家这座房子里表现出来，我不想妈妈在李叔叔面前太过难堪。我只要想到她必须想法设法隐瞒自己女儿是同性恋的事实就够头疼。而且，李叔叔待我很好，我十分明白。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好意。

算了，我心里长叹一声，就给他女儿煮汤当一回伙夫间接报答了吧。更何况，她很快就要去澳洲了。到时候，我也就不用总去看她那深不可测的眼睛了。

临行的前几天她说有话要跟我讲，没想到竟然要到爬到山顶才能说的地步。我真想埋汰她一句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山上有宝藏埋着呢，打算趁出国前挖出来带走。可实际上它很有可能只是一堆死人骨头。她却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让我配合一下她爸在这个家一家之主的地位与威严，我想着也许混血儿的脑子构造和我们这种土生土长的不一样吧，也就对她这比天马还行空的创意没什么好气。

莫名奇妙啊整个的！

日头渐渐西斜的时候，她站在我旁边幽幽地说着她第一次被刊登的作品，和父母的离异。我悄悄注视她的表情，那上面有一丝怀念，温暖和哀伤的情绪在。我想到她那么小就和母亲分开，之后就是聚少离多。虽然和我在某种程度上有相似的地方，但与我分开的那个双亲之一我并不怀念。我突然对自己平时总是刻薄她生出一丝惭愧来。

带着这种心情，之后她要求给我拍照的时候我并没有拒绝。我想到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都将一直是组合式的一家人。虽然日后我很有可能会离开这个家，而不会和她在一起生活，但是基于那层特殊的联系，我还是和她好好相处吧。

我那个时候脑子似乎对一切都线条明晰层次分明，但是实际上我并没有真正发现某些事情背后的含义。包括她离开之后我偶尔出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心理波动。如果不是两年之后她又回到我面前，以那样不可抵挡的变化和态势，加速了我某一方面心念的运转速度。也许，这一辈子我都会带着那丝莫名的惆怅走向死亡，然后在回光返照的一瞬清明中明白过来，进而带着遗憾离世。

幸好，这世上没有如果。

当她把那张照片洗好之后夹在一个崭新的棕色钱包里递给我时，我有点惊讶。

“给你。虽然有点早，但是那时候我已经走了。生日快乐。”她说道。

我这才木木的反应过来，接过钱包翻看那张照片。我对当初低估了她感到不好意思，照片拍得很好，我差点不敢相信那上面的人是我。嗬，看来我还有做模特的潜质嘛。以后发型师这行混不下去了，可以考虑转行。

“谢了。”我不太自然地说道。

“不用啦，你别忘了在山上答应我的话就成。这个就当是首付，等我去了澳大利亚，到原始丛林里猎条鳄鱼，剥了皮给你做个真鳄皮的当谢礼。”她一脸不在乎的豪气。

我没再拿话挤兑她，只是朝她撇了撇嘴。

我把夹着乐乐相片的旧钱包收起来，改用这个新钱包。乐乐，你离开我已经一年了，你过得好吗？你考到哪里的大学了呢？会认识很多人，结交很多新朋友，开阔了眼界，到那时候你再想想当初的事会不会后悔？你说让我不要忘了你，我没忘。可是你呢，你会忘了我么？

我拖着劳碌之后的躯体入睡，开始发现主动去想乐乐时，胸口的痛渐渐不再沉闷了。

我和妈妈没有去机场送李丹语，她临出门前不舍地在小峰脸上亲了又亲。等你回来了，小峰就不认识你了，我在心里暗暗苦笑到。她没有像当初Christina一样和我拥抱，只是用一种平常的眼神看看我，就像她每天上学时一样。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突然间，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笼罩了我。

再见到她，是两年之后。那时，我已经和安斐保持很长时间的情人关系了。

（三十八）庄宁

李丹语走后这个家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尤其是小峰偶尔的哭闹则更突显了这种安静。最失落的人就是她爸爸，因为，也许李丹语的离开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和女儿分开而已，更是少了一个可以说笑谈闹的朋友。而且在我面前，他虽然礼貌温和，却终究难以自在地表示从容。我们俩在妈妈面前的以礼相待可能会让妈妈有点尴尬。

现在，这一家人的组合才真正怪异起来。

我有了想要搬出去的想法，毕竟，我开始强烈地需要个人空间。而且，我当时心里越来越盛的另外一个念头就是，我是要离开这个家的。我并不是指要到另外一个城市去，而是指某种情感上的脱离。乐乐的突然离开让我见识了自己的身份可能给他人带去的伤害。说真的，当初看那本日记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怨恨过乐乐的妈妈。但很快我就觉得自己无理，那是她母亲啊！她只是在尽一个母亲的本分，在保护自己的孩子罢了。我想了想，恐怕真正让她介怀的并不是我杀人犯之子的身份，而是喜欢女孩的这个事实。当然，她也一定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并且吃准了她的软肋，所以，软硬兼施，她赢了。我心里一记冷笑。

那现在，我带着这样的身份，在这个家里，我要怎么样呢？

每次面对小峰那清澈的眼睛时，我总不免愧疚。他有一个独当一面的爸爸，聪敏慈爱的妈妈，和，三个姐姐。只是，这三个姐姐如此不同。那一对是双胞胎，天生的漂亮和被瞩目的中心。而且，小小年纪便已峥嵘展露，才华初显。这样的姐姐才是会让他感到骄傲的。

那么我呢？

我没有办法，少年的经历，过早的涉世，我不得不现实。是的，没错，在他另外两个姐姐面前我是自卑的，我不是不想承认。恰恰相反，而正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就默认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