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到2008年的5月。这个月的一天,发生了一件令全世界都为之震惊的大事,也让十几亿中国人陷入一片哀鸣。但是对于我而言,却因祸得福。
那天,我正在办公室里赶材料,忽然感到地板一阵摇晃。开始没太注意,以为是附近施工放炮,后来发觉情况不对劲,电脑什么的都在持续晃动,而且越晃越厉害。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同事大喊:“楼要塌了,快跑!”
我虽然不明就里,但开始感到害怕,于是抓起手机就和同事往外冲。大家都意识到坐电梯危险,于是一起向安全通道跑去,可是越往下跑,楼道里涌进来的人越多。慌乱的人们互相推搡,后面一个男的拼命推我,差点没把我推到在地。
由于楼道没有灯,一片黑暗,胆小的女生不停尖叫、哭喊。幸好有稍微冷静的人使劲大吼:“大家不要慌,都把手机打开!”这才让楼道里产生了微弱的光,心里稍微有一丝安稳。
我一边跑一边注意墙上的楼层标识,我觉得那短短的几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脚都跑断了居然才跑到十层。就在此时,大楼摇晃的频率明显增强,脚下几乎站不稳了,需要很用力的扶住栏杆才不会摔倒。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已经绝望,想着可能逃不过这一劫。好在过了一会儿,摇晃逐渐减轻,等我们跑到一楼的时候,已经没什么震动了。
跑到大街上,才发现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拥挤在马路的各个角落,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魂未定、困惑无比的表情。我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只知道刚才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逃命,我以为我们公司的大楼质量出现问题,但我无法解释街上为何这么多人?
但我知道肯定出大事了,赶紧掏出手机给老爹老妈打电话,老妈虽然和我一个单位,但办公并不在一处。可是手机信号基本中断,打不出任何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断了。后来,旁边的一个同事收到朋友发来的短信,说四川汶川发生大地震,已经死伤数千人,强雷震感波及附近几个省份。
我那时才恍然大悟,虽然我连汶川这个地名都没听说过,但我还是惊讶无比!什么样级别的地震才会波及到这里啊!?我所在的这座城市历史上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地震,难怪一开始我根本没反应出来。
慢慢的,逃过一劫的人们虽然心存庆幸,但仍然不可遏止的陷入一片恐慌。那时候街上看不到一个丨警丨察,网络完全中断,收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人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我大着胆子回到公司,想看看情况怎么样,结果楼里空无一人。好不容易找到其他同事,大家都说先撤吧,今天这班是上不下去了。于是我赶紧找车往老妈的办公地点奔去。路上又给她和老爹打电话,可是信号断断续续,接通了又断掉。
等我赶到老妈单位的时候,才听同事说她跑去找我了,于是我只好先回家,我知道她找不到我的话,也一定会往家走。结果我前脚到家,老妈后脚就回来了,不由分说抱着我一阵嚎啕大哭,弄得我哭笑不得:
“妈,别这样,我不是好好的嘛……”
后来我才发现老妈胳膊、大腿上都是伤,我问她怎么回事?结果她说逃命的时候从楼梯上滚下来,我听了既无语又心疼,赶紧拿药酒出来给她擦。
没多久,老爹也回来了,没有什么大碍。可是他一回来就在家里收拾东西,我问他干嘛?他说我家楼层高,不安全,晚上到大姑家去住,那里楼层低,地势也比较平坦。我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终究心有余悸,于是答应了。
晚上出门的时候,大街上依然人山人海,茫然失措的人们都不想呆在家中,只好在街上四处游窜。但凡开阔一点的广场、体育场都搭满了帐篷。大人们三五成群,口耳相传的只有地震这件事。虽然我所在的城市并不是地震的直接影响地,但下午剧烈晃动的那十几秒钟还是让不少人惊魂未定,尤其是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曾经历地震这回事。小孩子则简单许多,他们并不知晓这场地震带来了一场国殇,反而为这样罕见的人群集聚而兴奋不已。
我呆呆的望着车窗外,看着汹涌的人群,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可能人就是这样,群居性动物的本性,危难时刻,只要能够抱团取暖,心里都会有一丝安慰。
我开始慢慢回忆下午从楼上往下跑的那几分钟,耳边依稀还回荡着人们的尖叫和哭喊声。奇怪的是那个时候,我虽然感到害怕、绝望,但并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大家干脆一了百了也是一件好事,反正痛苦就在一瞬间,毁灭之后搞不好就是希望的重生。
我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紧用力甩了甩脑袋,把这种奇怪的念头甩出去。我再次看向窗外,车辆因为拥堵行进缓慢。我无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的吊坠,那是诗妍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带着,并且从没打算把它取下来。每次发呆或者想事情的时候,我就会不自觉的摸着它,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到达大姑家中,已是晚上八点多。虽然她家住一楼,但我们心里都明白,所谓“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灾难如果真的再次降临到头上,就算住地下室也未必有保障。大家四处奔走,寻找安全之所,无法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我们在大姑家呆了两天,通讯一直不好,时断时续,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终于恢复正常。正当我和朋友传送简讯,告知彼此的情况时,一个陌生电话突然闯进来。我一看,是从没见过的电话形式,疑惑的接起来,却半天没有声音。正当我准备挂掉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喂……”
听上去有些遥远、模糊,可是我的心却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好像是诗妍的声音!?
“喂……”我颤抖的回应着。
“笑然?”
“诗妍,是你吗?”
“是……是我,能听清楚吗?”
可能因为越洋的关系,信号又变差了,我拼命抓紧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生怕一个闪失就失去信号。
“笑然,你没事吧?你们那边儿地震了……”
“嗯,没事儿,没事儿!”
接着电话那边又没声了,我以为讯号中断,急得抓耳搔腮。可是不一会儿,却隐约从手机里传来小声哭泣的声音,我立马慌了。
“诗妍,别这样,我真没事儿,你听我不是好好的?”
“嗯……”
“我们这边儿只是受余震影响,没人伤亡呢。”
“嗯,这两天电视里一直都是地震的消息,我越看越害怕,一直给你打电话,可是打不通,给你邮箱留言,你也没回……”
“邮箱?哪个邮箱?”
“就是我们一起注册的那一个。”
“哦,这几天单位都放假了,我住在小姑家,也没办法上网……还有,我以为你不会再用那个邮箱了……”
“唉,我原本是不打算用了,可是有什么办法?电话联系不到你,QQ也不行……对了,我的QQ出问题了,上不去,过段时间我再注册一个。”
“哦,难怪……”
“什么?”
“难怪你的QQ一直黑着……我还以为时差问题。”
“你经常关注么?”
“……”我哑口无言。
“唉,秦笑然,你就是个混蛋……”
“我知道……”
后来,我和诗妍又聊了一阵,彼此询问了近况。她说那边一切都好,语言什么的都不成问题,只是饮食不习惯。她在学校附近和其他留学生合租了一间小屋,每天买菜做饭,和我的生活模式倒是有点像。
放下手机后,我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诗妍的声音,恍惚间觉得做了一场梦。刚才真的是诗妍的电话吗?分手至今,我跟她的每一次交谈都不超过十句话。她走了这么久,一直音讯全无,可是一场地震,却让我们重新听到彼此的声音。
我忽然不自觉的笑出声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发笑,但心里的确很高兴,甚至有一丝兴奋。想想我和诗妍的恋情,就像是一场没有高丨潮丨、匆匆完结的电影,有些莫名其妙,有些落寞不甘。现在她走了,离我十万八千里远,我以为自己会带着遗憾和愧疚度过余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一个电话竟让我有种起死回生的感觉!?虽然我们没有复合,也无法展望更遥远的将来,但只要和她还能产生一丝联系,哪怕是一声问候,一句留言,我也会雀跃不已。
唉,明明分手,却又无法把她当陌路人,明明说好了分道扬镳,却又不舍得让她从生命里彻底消失。诗妍说我是混蛋,我觉得她说得一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