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顺历来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她没有那种执迷不悟的愚勇，却不乏知错就改，或者知错就藏的自觉。当她觉得娶夏珂是一个错误的念头时，即便这只是假设，她依然觉得这绝对不该让人知道。这种知错就藏的秉性，让她忘记了去计较娶吴庸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念头。
吴庸不管张小顺这些曲里拐弯的心思，她听到了想听的答案，满意地摇头晃脑，表扬与自我表扬了一番。对于耳边的聒噪声，张小顺是全然地听而不闻。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全放在了偷看夏珂的反应上，但她实在没看出什么异常，夏珂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半道，吴庸被她爹的电话催走了，只留下夏珂和张小顺面面相觑。吴庸点的红酒，全进了夏珂的肚子，这导致了张小顺得再一次开车送她回家。夏珂闭着眼睛，一路沉默。到了家，车子停稳了，她却没下车。而是有些困惑但绝对认真地问：“你为什么决定娶吴庸？”
一股热气从张小顺的右脚一路往上，直达她的左脑，一道凉气从张小顺的左脚一路狂飙，攻陷了她的右脑。她的脑浆子在这一刻全部僵了，成了一团乱麻……
张小顺的第一次（十七）第一次倾诉（上）
吴庸脱掉自己的上衣，趴在桌上。脂肪含量高的人，皮肤一般都不错，吴庸也不例外。虽然三字打头的年纪，但满身欺霜赛雪，这让她背上几道窄窄的红痕看起来更加怵目惊心。
“我的市场前景比你好。小鲨，你得承认这一点，当然这对一向自大的你的来说，是个打击。作为对你的补偿，我决定带你到张小顺家，吃这一季的第一次火锅。”吴庸龇牙咧嘴，想了一下，又转头对背后的张小顺说，“小顺啊，今晚，咱们到你家吃火锅吧，再开一个睡衣派对。”
“吴小球，你非得浑身长满红疹，才消停，是吧？”夏珂粗鲁地把药膏扔给张小顺，嘀咕了一声，“你来。”
张小顺接过药膏，粗糙的指腹在吴庸的皮肤上划过，心里有一种微风轻拂的惬意，这种感觉柔化了她本来就温吞水般的语气：“我想没事儿，诊断结果不是说，主要是因为内衣太紧，面料或者染料的缘故，跟吃东西大概没关系的。”
吴庸嬉皮笑脸，打趣：“你瞧，我这还没过门呢，小顺就知道疼人了。”
这玩笑本该稀松平常，女孩子们经常拿来调笑。可架不住张小顺心里有鬼，老有一种别人话里有话的感觉。总是生怕人家窥见了她不可告人的秘密。等她借着抹药膏稳住自己的情绪，才注意到这回夏珂没再接过话茬跟吴庸斗嘴。她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瞟过去，可大白鲨似乎对自己的手机更感兴趣，埋着头一个劲按着键盘。
张小顺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心脏又痉挛了。昨晚，夏珂那困惑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
你为什么决定娶吴庸？——事后，张小顺想到了无数更好的答案来回答这个问题，可当时，一脑子浆糊的她，却挑了一个最让自己捶胸顿足的答案。
“因为，跟吴庸在一起很轻松。”这话一说出口，张小顺就后悔了，她想解释，可除了“嗯，我，这个，那个，你……”以外，她连半个有意义的词汇，都说不出来。这大约是因为，她说的本来就是实话，而她实在不擅长用委婉的谎言来稀释这一句实话造成的影响。这句收不回来的大实话让张小顺第一次在夏珂脸上看到了一种茫然的神情，虽然这茫然只在她脸上挂了几秒钟，却叫张小顺整夜失眠。这表情甚至算不上脆弱，但那种毫无防备的样子出现在大白鲨一向拽死人不偿命的脸上，张小顺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她太想做点什么，去弥补，她把整个晚上的时间都用来演练明天去向夏珂解释，她希望夏珂明白，她并不是觉得和她在一起就很沉重。
第二天早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张小顺却不得不承认，和夏珂在一起，的确没有轻松的时候。当夏珂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时，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手足无措，都要小心翼翼。
就像此刻，望着夏珂的发顶，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转过身，慌慌张张地放下药膏，捡起吴庸的衣服，絮絮叨叨着：“快穿上衣服吧，别着凉了。吃火锅，好的，家里有……电暖锅，待会儿……去买点，买点菜，买点牛肉……”
“星期天民政局开门吗？你们俩去领个证好了。”夏珂，收起手机，站了起来。吴庸点着头，飘了出去。
张小顺觉得有无数的词语、句子全涌在喉咙口，但一个也字蹦不出来。她跟在夏珂后面，亦步亦趋。在她即将跨出小会客室的时候，张小顺一把拉住她的手，憋了好一会儿，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说：“火锅……不买番茄，不买芹菜，也不买花椰菜，好吗？火锅……”
夏珂甩开张小顺的手，恶狠狠地盯着她，然后是熟悉的北冰洋声线蔓延：“也不要羊肉。”
……
这是张小顺第一次亲眼目睹夏珂吃火锅。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到了某山寨，而面前端坐的正是当家的山大王。吴庸不停地喊：“我的肉呦，小鲨给我留点！我的鸭肫，小鲨，你已经吃了三个了！妈的，我的蛤蜊！小鲨你能不能先吃点白菜？！……”
激烈的争食总算告一段落。但张小顺没有得到片刻清净。两个超过三十岁的女人又开始为谁先洗澡争执起来。当然和往常一样，多半还是吴庸一个人在咋呼，也像往常一样，向来淡漠的夏珂对着吴庸的咋呼总是独一无二地给予配合。两人这种习惯性的争执，最终达成了一个让张小顺冷汗直冒的妥协——一起洗。
浴室外，张小顺的眼睛盯着电视机。耳朵里却灌满隐约的水声和吴庸的大呼小叫。
…………
来不及写了，未完待续，过了端午再补上下吧。。
张小顺的第一次第一次倾诉（下）
“朋友”是一个很含糊的概念，但凡不能用其他名词来命名的关系，一概称为“朋友”。朋友的亲疏也很难定义。一方面，张小顺承认自己很喜欢夏珂和吴庸，虽不至于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但只要人家有需要，她真的挺愿意为这两人做点什么。另一方面，张小顺却从来没想过向夏珂或者吴庸袒露自己的内心；而且，她相信，笑嘻嘻的，闹闹腾腾的吴庸，总有不笑，不闹腾的时候，正如冷酷的大白鲨，有时稚拙得让人心软。对此，她偶尔好奇，却并没有太强烈的愿望去了解，去深究。
蒋树曾经问张小顺：“顺儿，你说，我们终其一生，是要与别人更亲近，还是努力和别人拉开距离。”蒋树学的是理科，却总是会问张小顺一些看起来很玄的问题。她倒并不强求张小顺回答，因为通常，在问出问题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顺儿，我觉得，这个问题因人而异。比方说你，打你一闷棍，你喊个疼都不彻底。再比方说我，如果我不喜欢一个人，我就一定要做点什么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招人烦。”张小顺记得，蒋树当时就是这样说的。如果蒋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嘴里不要含着炸鸡翅，手里不要捏着汉堡，张小顺或许会去认真琢磨关于亲近和疏远的意义。
时隔多年之后，吴庸捧着张小顺的相册提起了类似的话题，这时的张小顺对于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距离早已经了然。就像吴庸说的：“老子认为，大智若愚。那么大亲应该若疏。这是不是说，小顺看起来温顺，其实很难亲近？反过来说，咱们小鲨倒是个情深意切的热情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