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做办公用品的。”张小顺早已经习惯了夏珂的大白鲨做派，所以对她突然凛冽起来的气势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如实陈述：“有个朋友介绍程宇来的，刘经理要我找一家公司，来负责所有的办公用品供应。”
夏珂“哦”了一声，提着公事包进了电梯，高跟鞋在地面上击打出脆响。张小顺似乎听见夏珂嘀咕了一声：“小白脸。”她刚想凝神去确认，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她只能望着冰冷的金属镜面揣测这一句貌似“小白脸”的嘀咕，是真实的存在，异或只是自己的幻听。
隔了几天，刘建设和张小顺到几家办公用品供应商那儿去看了看情况，当然也包括程宇的公司。第二天，程宇给张小顺打来电话，热情地邀张小顺吃饭。他的邀请很有技巧，既显得诚恳，又不那么突兀。隐隐约约还透着一种亲切，仿佛两人出去吃饭是为了建立纯洁的友谊，而非满是铜臭的买卖。面对这样的邀约，张小顺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班前，她特地在洗手间脱掉了印着公司LOGO的制服衬衫，换了一件浅蓝色的T恤。这T恤是她从网上淘来的外贸余货。她个头太高，在一般女装店买不到合身的衣服，而那种精品时装，她一来不舍得花这冤枉钱，二来怕自己穿得太金贵，会连路都走不稳。所以买外国女人的SIZE是最理想的选择。但也有缺憾，外国女人再高，人家也是凹凸有致的花瓶状，可张小顺撑死也就是竹竿状，衣服在纵向上合身的话，在横向上，再塞一个张小顺都绰绰有余。
不过呢，天无绝人之路，现在歪风邪气没个准。竹竿子小姑娘行情看俏，像张小顺这样宽袍大袖，空空荡荡倒也成了时髦，前台的沈小姐，但凡有人提起帅哥，总要问一句：“有咱小顺玉树临风吗？”
对此，张小顺并不引以为傲，她的审美观比较传统，认定的美女路子要么是刘思嘉这样的丰腴型，要么是秘书室秦小姐那样的可爱型，或者是老总夫人那种端庄型。她最近把夏珂这样的冷艳型归到美女一类，已经算是认识水平的一次革命性飞跃了。总而言之，在张小顺的意识中，从不认为自己和美女沾边。但是，程宇却用一顿饭的时间，让她相信，自己长得像在T型台上红得惊心动魄的Agyness。张小顺不知道Agyness是何方神圣，但她明白自己有些害羞，还有些飘飘然了。她突然发现，被一个漂亮男人夸奖，的确是一种美好的经历，或许这种夸奖只是一种奉承，可听就听了，也不至于损失什么。
张小顺后来回想起来，那天大部分时间都是程宇在讲话，他风趣，但讲话很有分寸。虽然后来她在网上查了一下，结果，发现自己与Agyness唯一相像的地方，就是胸部很平。但不可否认，程宇是个相当擅长与女人打交道的人。难怪，把程宇介绍来的蒋树会说：“他挺靠谱，不过，他做的买卖，百分之九十是靠女人促成的。”张小顺自嘲地想，这是她第一次遭遇了商场上的美人计？因为，她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刘建设的选择。
又过了几天，程宇亲自送来了第一批办公用品。临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玉米棒子，悄悄塞给张小顺。张小顺接过来时，狠狠瑟缩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被烫到了，而是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夏珂给吓着了。大白鲨面无表情，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越过了张小顺身边，突然转身，海水般冰冷的声线蔓延过来：“张小顺，过来，帮忙。”
程宇亲昵地拍拍小顺的肩膀，漂亮的眼里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情，潇洒地进了电梯。张小顺没敢回味这美人翩然而去的余韵，急忙转身去伺候气势汹汹的大白鲨。她敏感地察觉到，大白鲨在生气。
张小顺的第一次（十）第一次约会
“凡是跟卖有关的事情都归市场部管。”——蒋树曾经这样归纳市场部的职责，关于她的这个说法，张小顺终于在夏珂身上得到了足够的感性认识。在公司进入第二波销售旺季前，夏珂像八臂哪吒一样踩着风火轮在整个华东地区来回捣腾，再加上这阵子夏珂对任何生物的态度都堪比北冰洋的海水，所以大部分时间张小顺都只能对着她的背影惊鸿一瞥。她终于能再一次正面端详夏珂，是在市场部的闭门会议上。
当时张小顺一边分发刚赶印好的材料，一边听大老板满怀深情地动员：“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整个市场部都在战斗。”发到夏珂对面时，她特意瞥了一眼，发现大白鲨小姐抿着嘴唇盯着自己手，但根据她的神态、动作，可以确定，她是闭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打完这个隐蔽的哈欠，她长长的手指懒懒散散地指指一旁空着的椅子。张小顺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对面的椅子，没法确定她的意图。最后三份资料，张小顺磨磨蹭蹭了一分钟才发完，目的是等着老佛爷给她更明确的懿旨。可人家却连眼皮都没再抬一下。张小顺又绕着投影仪转了一圈，帮老总把笔记本电脑和投影仪连上，又把本来就带着一圈光晕的投影画面彻底调糊了，再慢慢东按一下，西扭一下，投影幕上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所有人都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只有张小顺透过自己额前长长的刘海偷瞧夏珂的反应。终于，凌厉的目光落在了张小顺脸上。
这回，张小顺明确了，领会了，踏实了——夏珂赏了她一个白眼。
“让张小顺到市场部来搭把手吧！”
这话里没有明确称谓，但显然是冲着老总说的。尽管是对着上级，夏珂用的却依旧是那种不容反驳的祈使句，仿佛她才是这儿的大当家。
老总点头首肯了这没大没小的要求。张小顺怔怔愣愣的，和以往几次一样，张小顺莫名地感觉到老总对夏珂总是有一种战战兢兢地巴结。她相信，只要出得起足够的薪水，要在这座号称人才高地的城市里找一个性价比高于夏珂的市场部经理，简直比买个番茄还简单，所以老总这种巴结不是冲着夏珂的工作能力。
市场部吵吵嚷嚷的闭门会议开场，在夏珂身边列席会议的张小顺却一直在想：夏珂和老总？
尽管说人各有志，尽管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尽管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可这剪不断，尽管说，不该想的不想，可这剪不断、理不清的猜测还是让张小顺有一种吃撑了，又找不到吗丁啉帮忙的感觉。
市场部的会议结束后，张小顺再一次从公司杂役变身成市场部杂役，确切地说，是夏珂的专职杂役。而且这个夏珂专属杂役的头衔还由老总私下里为她正了名。那是在闭门会议之后，老总借着叫张小顺办事的机会，语重心长地交代：“小顺啊，你们夏经理胃不好，你多照应着点，让她按时吃饭，客户灌她喝酒，你帮着挡挡……”
说起来，和张小顺关系最紧密的蒋树是欢蹦乱跳的主，张小顺自己则是典型的没资格生病的穷人，所以她对于伺候一个“胃不好”的人是没有概念的。秉持着听领导话的做人原则，怀着吃了一大碗糯米饭般的胃胀气，她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去了解如何给一个胃不好的女人的做丫鬟，并且做了一千字的详尽笔记，时不时拿出来温习一番，直到完全牢记在心。
有了理论武装，观察到的现象就是不一样，张小顺发现，夏珂几乎从不吃早饭，时而三顿不吃，时而三顿并作一顿吃，有时一天一顿也不吃，有时一天吃六顿，吃了油腻马上喝冷水，空着肚子喝酒精饮料……